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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邊。”佟掌柜問說:“你要找誰?”

  “洪狀元。”

  “洪狀元?”佟掌柜不覺詫異,“是蘇州的洪狀元嗎?”

  “對!一點不錯。”

  “老鄉,”佟掌柜不由得關切,“你跟洪狀元認識?”

  “認識。洪狀元從前一直在煙臺東海關當差。我— ”

  “怎麼?”

  馬地保想說:我跟他還一起在福山縣替人打過官司。但話到口邊,覺得無須說此,所以又咽了回去。如今佟掌柜追問,不能不答,便含漢糊糊地答說:“我見過幾面。”

  “那麼,老鄉,你是給誰送信呢?”

  這就見得馬地保老練可靠了,他不提藹如的名字,只說:“是東海關上的一位老爺。”

  “嗯、嗯!”佟掌柜說:“京里的規矩,官越大起得越早,都是天不亮上朝。像翰林院的老爺們,上午到衙門裡打個轉,沒事就吃酒做詩去了,不定什麼時候才回家。我想,你專程來報信,當然要面見本人;最好明天一早去,就一定見得著。”

  “是,是!”馬地保欣然答說:“你老哥替我想得很周到。準定明天一早,勞駕你派個夥計領一領路。”

  ※       ※        ※“喏!”佟掌柜的夥計,指著那副已經褪色的“禹門三激浪,平地一聲雷”的對聯說:“這就是長元吳會館。你老自己去問吧!我這裡還有活,可不能陪你了。”

  “多謝,多謝!”馬地保道個勞,提著手裡的藍布包裹,踏進會館,向門房問道:“請問,蘇州的洪老爺,洪狀元住哪間屋?”

  正在看唱本的門房,拿老花眼鏡往額上一推,定睛將馬地保打量了一遍,慢吞吞地問道:“你是哪裡來的?”

  “我打煙臺來,來給洪老爺送信、送禮。”馬地保將包裹,往上提一提,表示不是撒謊。

  “你請等一等。”

  馬地保很高興,心想聽佟掌柜的話不錯,果然是一早來的好。於是在門房外面專供轎班歇腳的長凳上坐了下來,將預先想好要跟洪鈞說的話,又默憶了一遍。

  過不多久,門房入而復出,後面跟著個穿馬褂的中年人,一直走到馬地保面前問道:“貴姓?”

  馬地保急忙起身答道:“我姓馬。”

  “敝姓張,是這裡的司事。”張司事自我介紹過了,將手一擺,“請裡面坐。”

  兩人在門房中坐下,馬地保仍舊是那句話,要面見洪鈞,送信送禮,卻未說信和禮物出自何人。

  “喔,這可不巧了。”張司事搔搔頭皮說,“洪狀元不在京里。”

  馬地保一聽這話,心往下一沉,急急問道:“到哪裡去了?”

  “到保定去了。聽說是直隸總督李大人邀了去看文章;得要個把月才能回來。”

  馬地保愣住了,好半天才說了句:“那我只好等他!”

  這句話大出張司事意料— 他是受了同鄉大老的關照,早有準備的。如果有煙臺來人,絕不讓他跟洪鈞見面。原以為有這番託詞,姓馬的一定會將信和禮物留給他轉交,不想他非面見本人不可。

  越是如此,越不能讓他跟洪鈞見面。不過,逼他回去也不能操之過急。張司事便裝出事不關己,毫無成見的神情說:“那也隨你。請你留個地址在這裡,等洪狀元一回來,我好派人通知你。”

  “是,是!多謝張老爺!”馬地保說,“我住在北小市佟家小店,只問佟掌柜,就可以找到我。”

  說完,馬地保攜著原物離去。張司事亦就跟著出門,直奔米市胡同潘宅去看吳大澄。

  “煙臺有人來了!姓馬,帶著信,還有一個藍布包裹,說是送的禮,不知道什麼東西?”

  “姓馬的我知道,是個地保。當然是李藹如派來的。”吳大澄問道:“你怎麼跟他說?”

  “我照清翁關照我的話回答他。姓馬的愣了半天,說要在京里等。這,這可有點麻煩!”

  “不要緊!諒他盤纏不見得充裕,等得等不下去,乖乖會走的。”

  “那麼,要不要告訴文翁呢?”

  吳大澄想了一下說:“這你不必管了!你聽我的話。這件事很費你的心,文卿將來會謝你。”

  “哪裡的話!”張司事說,“為我們蘇州人的面子,理當效勞。”

  於是,吳大澄立即托潘家的聽差到上房去通知,要見“兩老”— 潘曾瑩、潘曾綬。兩者恰好都在家;聽吳大澄說明經過,面面相覷,好半天開不得口。

  畢竟潘曾瑩當過侍郎,一句話抓住了關鍵,他說:“為今之計,總得先把那封信弄來看創,才談得到其他。”

  “這話說得是!”潘曾綬望著吳大澄說,“能想個什麼法子,把信弄來。”

  “法子倒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讓我去試試看。”

  他的辦法是托張司事去看馬地保,只說有便人要到保定,可以把他的信捎給洪鈞。張司事很會辦事,加了一句話,把馬地保說動了。

  “洪狀元不知道哪一天回來;你老等著也不是回事。不如先把信寄去,洪狀元看過了自然有回音,也許提前回來,或者邀你到保定去面談都說不定的。”

  馬地保怎麼樣也想不到,他是蓄意來騙信的;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毫不考慮地將信交給了張司事。不過問了一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回信?”

  “那不過三、五天的事。一有回信,我就派人送來。”說完,張司事離了佟家小店,直接到米市胡同去復命報功。

  這封信接到吳大澄手裡,便覺意外;原以為洋洋灑灑,必有訴不盡的纏綿之意,豈知信封極薄。當著潘家二老的面拆開一看,越發詫異,失聲說道:“只是一句詩!”

  潘曾瑩接來看,果然!花箋上端端正正七個字:“天涯海角同榮謝。”

  “這好像是成句。”他說,“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詩。”

  “像是唐詩。”潘曾綬說。

  吳大澄沒有開口,到書架上取下一部詩集,翻了一會,輕快地說:“找到出處了!我記得是玉谿生的詩,果然不錯。”

  “不管是誰的詩;理文生義,知其本心。”潘曾瑩說:“這件事看起來麻煩!”

  “是!看來所望甚奢。”吳大澄皺著眉說。

  “很明白的事,”潘曾瑩接口說道:“文卿是狀元,她就要當狀元娘子。只是有件事值得推敲,這到底是李藹如的一廂情願呢?還是文卿的輕諾?”

  “聽說文卿常跟她集句唱和,這句詩,多半是文卿的輕諾。”

  “那就更麻煩了!”潘曾綬的神色益發不,冶,“輕諾則寡信;寡信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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