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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想用‘羅記’,老早有了,拆開來變‘四維記’哪曉得這個戶名也有了,只好把‘四’字擱起,單用‘維記’。喏,(編註:”羅“字繁體為‘ ’。)胡雪岩拿起小象牙匣子,”外送一個圖章。“

  羅四姐接過經折與牙章,放在桌上,既非辭謝,亦未表示接受,只說:“胡大先生,你真的闊了。上萬銀子,還說小意思。”

  “我不說小意思,你怎麼肯收呢?”

  “我如果不收,你一定要跟我爭,空費精神。”羅四姐說:“好在送不送在你,用不用在我。這三個經折,一顆圖章,就放在我這裡好了。”

  她做事說話,一向胸有丘壑,胡雪岩認為不必再勸,便即說道:“那麼,你把東西收好了,我們一起走。”

  “怎麼走法?”

  “你下去就曉得了。”

  胡雪岩是坐轎子來的,替羅四姐也備了一乘很華麗的轎子,他想得很周到,另外還加了一頂小轎,是供她的女僕或小大姐乘坐的。

  胡雪岩還帶了三個跟班,簇新的藍布夾袍,上套玄色軟緞坎肩,腳下薄底快靴。由於要騎馬的緣故,夾袍下擺都掖在腰帶中,一個個精神軒昂,禮節周到。羅四姐也很好面子,心裡不由得在想:出門能帶著這樣子的“底下子”,主人家自然很顯得威風了。

  正要上轎時,羅四姐忽然想到一件事,還得回進去一次。原來她是想到

  應該備禮送古家,禮物現成,就是繡貨。送七姑奶奶的是兩床被面、一對枕頭、一堂椅被、兩條裙子,這已經很貴重了,但還不如送古應春的一條直幅,是照宋徽宗畫的孔雀,照樣繡下來的,是真正的“顧繡”。

  到得古家,展現禮物,七姑奶奶非常高興,“你這份禮很重,不過我也不客氣了。”她說:“第一,我們的日了還長,總有禮尚往來的時候。第二,我是真正喜歡。”當時便先將繡花椅披,陳設起來,粉紅軟緞,上繡牡丹,顯得十分富麗。

  “七姐,”羅四姐說:“你比一比這兩條裙子的料子看,是我自己繡的。”

  一條是紅裙,上繡百蝶,色采繁艷,令人眩目,“好倒是好,不過我穿了,就變成‘醜人多作怪’了。”七姑奶奶說,“這條裙子,要二十左右的新娘子,回門的時候穿,那才真叫出色。我留起來,將來給我女兒。”

  “啊!”胡雪岩從椅子上一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應春,你要請我吃紅蛋了?”

  原來古應春夫婦,只有一個兒子,七姑奶奶卻一直在說,要想生個女兒。

  胡雪岩看她腰身很粗,此刻再聽她說這話,猜想是有喜了。

  古應春笑笑不答,自然是默認了。羅四姐便握七姑奶奶的手說:“七姐,恭喜,恭喜!幾個月了。”

  七姑奶奶輕聲答了句:“四個月。”

  “四個月了!唷、唷,你趕快給我坐下來,動了胎氣,不得了。”

  “不要緊的。洋大夫說,平時是要常常走動走動,生起來才順利。”

  “ 唷!七姐,你倒真開通,有喜的事,也要請教洋大夫。”羅四姐因為七姑奶奶爽朗過人,而且也沒有外人,便開玩笑地問:“莫非你的肚皮都讓洋大夫摸過了。”

  “是啊!不摸怎麼曉得胎位正不正?”

  原是說笑,不道真有其事,使得羅四姐撟舌不下,而七姑奶奶卻顯得毫不在乎。

  “這沒有啥好稀奇的,也沒有啥好難為情的。”

  “叫我,死都辦不到。”羅四姐不斷搖頭。

  “羅四姐!”古應春笑道:“你不要上她的當,她是故意逗你。洋大夫倒是洋大夫,不過是個女的。”

  “我說呢!”羅四姐舒了口氣,“洋人那隻長滿黑毛,好比熊掌樣的手,模到你肚皮上,你會不怕?”

  七姑奶奶付之一笑,拿起另一條裙子料子看,月白軟緞,下繡一圈波浪,上面還有兩隻不知名的鳥。花樣很新,但也很大方。

  “這條裙子我喜歡的,明天就來做。”七姑奶奶興致勃勃地說:“穿在身上,裙幅一動,真象潮水一樣。羅四姐,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也是我的一個主顧,張家的二少奶奶,一肚子的墨水,她跟我很投緣,去了總有半天好談。有一天不知道怎麼提起來一句古話,叫做‘裙拖六幅湘江水’,我心裡一動,回來就配了這麼一個花樣。月白緞子不耐髒,七姐,我再給你繡一條,替換了穿。”

  “這倒不必,我穿裙子的回數也不多。”

  這時古應春跟胡雪岩在看那幅“顧繡”,開屏的孔雀,左右看去,色彩變幻,配上茶花、竹石,令人觀玩不盡,胡雪岩便說:“何不配個框子,把它掛起來?”

  “說得是。”古應春立刻叫直聽差來吩咐:“配個紅木框子,另外到洋行里配一面玻璃。最好今天就能配好。”

  “接著又看被面、看枕頭,七姑奶奶自己笑自己,說是”倒象看嫁妝“。

  惹得婢僕們都笑了。

  “餓了!”胡雪岩問:“七姐,快開飯了吧?”

  “都預備好了,馬上就開。”

  席面仍舊象前一天一樣。菜是古應春特為找了個廣東廚子來做的,既好又別致,羅四姐不但大快朵頤,而且大開眼界,有道菜是兩條魚,一條紅燒、一條清蒸,擺在一個雙魚形的瓷盤中,盤子也很特別,一邊白,一邊黃,這就不僅羅四姐,連胡雪岩都是見所未見。

  “這叫‘金銀魚’,”古應春說,“進貢的。”

  胡雪岩大為詫異,“哪個進貢?”他問,“魚做好了,送到宮裡,不壞也不好吃了。”

  “自然是到宮裡,現做現吃。”古應春說,“問到是什麼人進貢,小爺叔只怕猜不到,是山東曲阜衍聖公進貢的。”

  “啊!”胡雪岩想起來了,“我聽說衍聖公府上,請第一等的貴客,菜叫‘府菜’,莫非就是這種菜?”

  “一點不錯。府菜一共有一百三十六樣,菜好不奇稀,奇的是每樣菜都用特製的盤碗來盛。餐具也分好幾種,有金、有銀、有錫、有瓷,少一樣,整桌台面都沒用了,所以衍聖公府上請貴客,專有個老成可靠的老家人管餐具。”

  “那麼進貢呢?當然是用金台面?”

  “這是一定的。”古應春又說:“宮裡有喜慶大典,象同治皇帝大婚,慈禧太后四十歲整生日,衍聖公都要進京去道喜、廚子、餐具、珍貴的材料都帶了去。須先請旨,預備哪一天享用府菜,到時候做好送進宮,有的菜是到宮裡現做,這要先跟總管太監去商量,當然也要送門包。好在衍聖公府上產業多,不在乎。”

  胡雪岩聽了大為嚮往,“應春,”他問:“你今天這個廚子,是衍聖公府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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