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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二月初二日,鄉塾師沈昭遠來說獺祟,衣上遺毛可數,向予告急,欲辭館去,勸之誦《穢跡咒》,又猝不能成誦,但偶憶《本草》有“熊食鹽而死,獺飲酒而斃”之語,舊聞丁未進士徐景芳嘗用以除館中獺妖,令沈姑試之。是晚,置雙鯽樽酒於案上,二更獺至,沈已迷不能聲,但見獺超案飲酒,樽欹,就案飠舌遺酒有聲,食魚亦盡。

  既跳下,欲登沈床,則前足甫起,而後足不隨,墮地者三,蓋獺醉矣。逃去,今遂絕。

  然則記覽不嫌其雜,亦能救人,獺之飲酒,水居人宜知之;而熊之喜鹽,又山居人所不可不知也。

  柏香簪不宜入殮

  會稽鄉人陳生,娶郡金氏女,伉儷甚篤。金死,陳設像祝奠,朝夕相對,如其生時。

  既而金之妹二姑亦病死,將殮忽蘇,家人喜甚,乃其聲則金氏大姑也,曰:“我被勾神誤攝入冥,既訊明,釋魂欲返,則殮時用柏香簪,魂不能再入。今妹命盡,故我求冥司借軀以還魂,我將歸陳。”家人大異之。金指點其生時所存箱篋衣物,一一不爽,且述其與陳生床第燕私密語,真陳婦也。金之兄自遠歸,女與言昔日過其家時留飯,餚酒杯盤,及其兄市羊肉船上腥穢逼人,事皆囊昔其兄親歷,不絲毫異。

  無如其妹已許某姓郎矣,宗族疑妹或托鬼語以飾曖昧,不遽歸陳;陳生亦謂姐魂妹體,不忍迎歸;某郎家又必欲娶,父母遂送女往。下車,即大言曰:“我金氏大姑,非二姑也,我歸陳家,不歸汝家。汝家必留我,將致大不祥,其無悔。”是夕,其翁姑扃女與某郎同房,三日而某郎無病猝死,陳益不敢迎女,遂為某郎家守節。凡鄉里吉凶事必先知之,言若巫者,鄉人異之。或曰:“此妖憑焉,非真大姑魂。陳生不迎,非無見也。”

  獵戶說虎

  傳聞虎傷人,由倀鬼為屍脫衣與虎食。又雲虎能禹步,令屍自起脫衣,此皆不然也。蓋人不見虎,故為此推測之詞。有鄭獵戶云:“虎擒人,銜其頭頸,人痛極,手足自撐拽,勢皆向下,衣褲自褪下。人無事而講禮貌,則岸然巍然也,及至窘急無訴,便自抖擻卑縮,衣帶自寬矣。”

  鄭少年時,嘗與同伴值兩虎,其一虎銜同伴去,其一虎鄭槍中之,未斃而逸。鄭懼其復來,乃先上高樹避而望之。見虎所銜同伴先下鞋,又下襪,迤邐而褲下矣。明目招伴尋之,則衣履一一在途,其屍隔五里余,剩其左臂,驗有舊傷,果其伴也,腹髒亦未吃盡。又二三里,則所槍傷虎僵伏而斃矣。

  傳聞虎咬人,初旬在頭,中旬在肩背,下旬在腰腿,此大不然,鄭所見,皆肩項也。虎作威向前,自上擲下而咬之,非肩項不可挈其軀,無上下異也。即虎食所先雖不可見,其所殘剩者偶余手足,亦無上下旬分手足之異。

  虎大者力千斤,小者亦二三百斤,又加以爪牙騰躍,人力斷斷不能勝。所恃者,人之巧,可以制虎之貪痴耳。虎氣旺,中槍多不立斃。鄭嘗入深山,徑轉處,有虎如大牛蹲路側。鄭急甚,不及用槍,乃大聲喝之,姑懾以氣勢,虎果躍去。鄭度其必來,無村落可避,乃先視其所去處,尋坡下伏。虎果躍至,中鄭槍,又躍去。鄭度再至則虎必難御,急上高樹避之。俄頃虎至,覓鄭不得。鄭窘甚,足偶失觸枝動,虎仰視見鄭,躍起撲鄭,格巨枝而墜者再,樹震撼,葉葉有聲。虎創甚,不能再躍,乃齧道旁石塊盡碎,銜石而斃。

  倀必附物而行,或貓、兔、雞、鴨、蛙、雉,皆能作汪汪聲。先虎二三里,視機伏處,引而避之,虎輒隨倀聲轉移。制之之法:聞倀即用釘釘樹上,隨所值之第一株,然後擊倀所附物,則物斃而倀亦聲絕矣。或曰:釘,金也;樹,木也。魂屬木,魄屬金,取以魄就魂之義。魄惡好殺,倀,魄也;禳之以就魂,則驚魄有依,不為虎役矣。

  倀聲慘而長,無轉音,但夜深人靜,亦有能作人語。鄭嘗與同伴往獵,舟泊溪下。一夕,聞岸上敲門聲,久而門內人應之欲起,其婦力阻曰:“夜深宜避,勿往啟戶。”敲者益急。其婦臥問曰:“客何來?”曰:“間壁。”“客為誰?”則又曰:“間壁。”夫婦遂不起,教以明日來。敲仍急,鄭異之,從縫隙視,見有物如數石谷囊者塞其門,從斜月光中審辨之,則虎也,以頭撞其門,所應兩字則倀也。鄭潛曳醒其同舟而告之,皆恐匿船板下,鄭乃以槍自後打之,虎驚痛,咬破其門,壞屋檐而去。翌日視之,門下所跪點頭處,成兩窪跡。行二里余,溪水中得死虎,重六百斤。或曰:虎負傷落水,不能起也。或曰:虎中槍熱甚,故就水取涼,傷發而斃也。

  虎食兔,入口即沒。虎食雞與鳩雉,則入口上下齶一再合,即仰噴剩羽如散花雨,周圓丈余。雉五色文,散飛最可觀。

  傳說虎欺人畏,故不傷醉人,不食孩童,非也。醉人必醉甚,行路欹斜不定,虎始不食,蓋撲之不准也。至於孩童,則樗里有鄰兒,兄弟夜出門就廁,其兄年十三四,蹲廁上;其弟九歲,立檐下,見有若松毛一團者擲而前,弟畏縮就其兄旁曰:“是何物耶?”兄曰:“松團耳。”虎前棄其弟而攫其兄去。明日跡血尋之,衣履處處散遺,拔起小松根數十株,蓋其兄忍痛手跡也。至血痕闊處而止,蓋已食盡,而草上血亦經吮過矣。

  虎飢亦食蔬菜。樗里有女子與其嫂在樓煨芋食,棄芋皮窗外。姑偶憑窗,見虎吮芋皮盡則仰以矣。嫂俱,多煨芋,以皮給之,恐其躍上也。姑欲閉窗,則伸手出怕虎起攫手;坐待,則眼見嫂芋將不繼,乃試以全芋投之,虎一吞而盡。姑曰:“吾得之矣,若不畏熱,可圖也。”乃燒鐵錘透紅,以芋皮裹之,芋皮著熱鐵即粘,試投之。則虎仰頭視既久,見擲物,接而吞之,吞後則躍去。後二日,里得斃虎,爪自裂其胸見骨。

  傳聞虎不再交,亦非也。虎獨處,其有兩者,必牝牡也;其有三四五者,必虎母子也。子大,則牝牡母子皆斗,而仍獨處矣。大概月大暈夜,虎乃交,在半夜後。來日必起大風。鄭少時嘗聞兩虎互鳴,不知何故。一夕宿嶺上寺樓,聞兩虎鳴甚遠,聲聞林外,窺之,則月暈矣,有物一堆,上白下黑,如土阜搖動。久之,其下者猛吼震谷,蓋其竅初合,牡者痛而驚躍也。晨起則兩虎在土阜上,互跳交撲,久之始散。是日,寺僧不敢啟門。逾月早起,見隔嶺此白黑二虎抱躍而起,既落地,則兩釋矣。其明年,則有四小虎同行。或曰:“虎交一躍,則得一子。四子皆一交所得。”

  鄭晚年當七十後必持一雨傘行,杆鐵自衛,常曰:“吾遇虎一,則俟其撲而左右避,以杆抵其腰,能令不再起撲。吾遇虎二三,則張傘而旋轉之,能使虎疑,不敢撲吾。”又數年,鄭往鄰村看社戲肩傘歸,中途昏暮,虎突起道左,鄭避撲不及,墜崖下,急坐起張傘伺虎。不料虎亦墜下,壓鄭身上。傘旋轉如輪,虎蹲鄭腰腿間凝視傘轉。鄭急取所佩鐵刀,以右手斫其尾閭,左手拔其陰。虎方疑傘,又驚觸其陰,躍起力猛,斷其陰寸余。鄭據地手不釋傘,幸鄰人看戲者群過,呼扶以歸,而鄭力竭矣,越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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