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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廣深知大勢已去,不過他還不想死。他決定南逃。畢竟他即位前曾經在江南經營了十年,別處烽火四起,這裡還算安靜。做不了千古一帝,那麼就乾脆在秀麗的江南風光中了此一生吧!據袁剛在《隋煬帝傳》中的描述,正當國家一片混亂、岌岌可危之時,楊廣卻調集十郡數萬兵力,在江蘇常州一帶為他建造宮苑,周圍十二里,內為十六離宮,雖然比洛陽宮苑規模要小,但“奇麗過之”。

  到江南之後,楊廣一頭鑽進離宮之內,萬事不管,整天飲酒為樂。他把他過人的聰明用在發明各種新奇的玩法上,其中最有名的一種玩法是廣派宮人四處去抓螢火蟲,得到數斛之多,裝於布袋之中,夜裡外出遊玩時一齊放出,“光遍岩谷”,十分瑰麗。他命官員大量為他進奉民間美女,分為百房,每天由一房做主人,飲酒賦詩,以為笑樂。在天下水深火熱之際,別人都是強顏歡笑,只有皇帝似乎真的樂在其中,詩酒會中,他作了數組頗為清新雅致的小詞,其中最有名的一首記載在《隋書·五行志》中:“求歸去不得,真成遭個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

  在生命最後階段的楊廣,他的內心其實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這個殘缺的、不完美的、與自己的期望已經大相逕庭的生命讓他不再珍視;另一方面,他體內的欲望卻依然強盛,他的感覺依然敏銳,他對生活中每一點滴的甜美都依依不捨。那個勵精圖治者變成了及時享樂主義者,他把自己剩下的生命目標定位為體驗快樂。《資治通鑑》卷一百八十一載,他經常“於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敕燕王倓與鉅、皛及高祖嬪御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為一席,帝與諸寵姬為一席,略相連接,罷朝即從之宴飲,更相勸侑,酒酣殽亂,靡所不至,以是為常。楊氏婦女之美者,往往進御。皛出入宮掖,不限門禁,至於妃嬪、公主皆有醜聲,帝亦不之罪也”。

  不飲酒時,他常穿起短衣短褲,策杖步游,遍歷台館,細斟細酌每一處景致,直到天盡黑才止,“汲汲顧景,唯恐不足”。他知道,命運留給他體驗這個世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面在長安時就一直放在案頭的名貴銅鏡,他帶到了南方。他有時依然會攬起它。雖然已經五十歲了,可是這個人頭髮依然烏黑,眼睛仍然明亮,與眾人相比,仍然是那麼出眾!很顯然,這個與眾不同的生命依然會以與眾不同的形式抵達終點。他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道:“好頭頸,誰當斫之!”

  二十九

  雖然時刻準備著死,但說實話,當自己手下的衛兵闖進寢殿時,楊廣還是感覺有點吃驚。

  他的禁衛部隊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他們不得不叛變。來到江南後,大臣屢次試圖勸諫楊廣振作起來,就像前些年那樣勵精圖治。那樣的話,他們還有可能重新控制住局勢,大臣的前途和命運還有可能重寫。他們相信楊廣有這個能力,也相信天下大勢還有可為。

  他們弄不明白皇帝為什麼如此頹唐。他們百般勸解,皇帝無動於衷,仍然沿著自己的方式,以加速度向滅亡滑落。皇帝對生命不感興趣,他們可不想做殉葬品。在徹底灰心之後,他們終於痛下決心,除掉這個成為累贅的皇帝,自救圖存。

  《資治通鑑》卷一百八十五載,大業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十四,全副武裝的衛隊闖進宮中,把楊廣從床上拉起來。他們牽來一匹戰馬,令楊廣騎上,把他押去朝堂。

  睡眼惺忪的楊廣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顯得緊張。他看著那匹戰馬,問道:“這是誰騎的馬?馬鞍子太破了,我怎能乘坐?給我換一副新的!”

  昔日的侍衛給他找出了宮中最華麗的一副馬鞍換上,他才上馬。在朝堂之上,叛軍召進劊子手。看著劊子手手中的刀,楊廣喝道:“無知小人!諸侯之血入地,尚要大旱三年,斬天子之首,你們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拿毒酒來!”

  昔日的部下樂於執行天子最後的命令,他們四處去尋找毒酒。但是不巧,找遍宮中,也沒有找到。人們只好給了他一根白綾。

  三十

  殺掉了皇帝,人們這才發現,把他埋到哪裡是個問題。自秦始皇以來,歷代皇帝都在繼位不久即耗費巨資,給自己修築巨大堅固的墓地。只有楊廣,雖然耗盡舉國之力修築了各項流傳千古的大工程,卻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修自己的墓地。在勵精圖治的時候,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大業”上了。

  武德年間,繼承了大隋江山的李淵和他的大臣感覺應該給楊廣總結一下。他們送給他“煬”字作為諡號。當初楊廣送給陳叔寶這個字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歷史會出現這樣幽默的巧合。不過李淵他們對於前主人的感情畢竟是複雜的,這一個字無法完全表達。他們從江南離宮的一個套院裡找到了楊廣的屍體,把他改葬到了揚州雷塘。之所以選擇這裡,也許是因為楊廣修建的大運河(邗溝)正在此處靜靜流過。長眠在大運河畔,靜聽河水輕輕拍岸,人們希望奔忙了一生的他能睡得安穩。

  第九章

  王莽:從先進模範到亂臣賊子

  一

  這個孩子瑟縮在北風中,穿得顯然單薄了些。他不得不站在街角,因為王鳳府門口已經被拜年的人和車馬包圍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提籃子的小手已經快握不住了。那籃子裡,是一份貴重的賀禮——一壇宛城名酒。為了準備這些禮品,孩子的母親費了很多腦筋:他們一年到頭的所有收入,有一大半是花在這些禮節上了。

  終於出現了一個空隙,孩子立刻鑽了進去。大門兩側的石台上已經站滿了等候的人。孩子直接來到守門人面前,要求進去。

  “我是大司馬的侄兒,我叫王莽。”孩子低聲解釋,為自己不得不做這樣的解釋而感到羞愧。

  門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毫不留情地戳在孩子的臉上:“我怎麼沒聽說過,從哪兒來的?”

  “大司馬是我四叔,我是他親侄子。去年過年我也來了,那時看門的不是你。”孩子囁嚅著,臉越來越紅。門口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這對談話者。

  “親侄子?”門人打量著這孩子普普通通的裝束,越發不相信孩子的話,“撒謊都不帶打奔兒的。有事找大司馬以後再來吧,這兩天肯定沒時間。”

  孩子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他啪地把手裡的籃子摔在地上,酒灑了一地,一轉身撥開人群,跑了。

  二

  這並不是王莽受到的第一次傷害,卻是他記憶中最深的一次。

  作為當朝皇帝的親表哥,誰都會以為王莽是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其實遠非如此。

  《漢書·王莽傳》記載,父親去世時,王莽剛剛四歲。那時候,姑姑王政君雖然已經被立為皇后,但因為不受寵,所以王家沒有得到多少好處。直到王莽十四歲時,王政君成了皇太后,王家才突然顯赫起來,五個叔叔同日封侯。

  在漢朝,權力必然導致腐敗。王莽的叔叔都進入決策層,連帶著眾多的表兄表弟也都迅速入仕,整個朝廷成了王家的天下。《漢書·元後傳》描寫王氏一家的熏天氣焰時說:“自此時起,朝廷要官都出自王家門下。王氏一族,窮奢極侈,各路官員賄送的奇珍異寶,四面而至。後庭姬妾,各數十人,奴僕以千數。羅鐘磬,舞鄭女,作倡優,狗馬馳逐;大興土木,樓閣連屬彌望,假山高台,凌駕於長安城除皇宮外所有建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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