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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凱薩琳和我乘馬車到郊外去兜風。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驅車郊遊很是有趣,我們還找到了兩個可以吃飯的好地方。現在凱薩琳不能走得很遠了,我也樂於陪她趕車子在鄉間道路上跑跑。碰到天氣好,我們總是盡興而歸,從來不覺得沉悶。我們知道孩子快要出生,兩人都覺得有件什麼事在催促我們盡情作樂,不要浪費我們在一起的任何時間。

  ① 指德軍於3 月21 日發動的總攻擊,旨在分裂英法聯軍,個別擊破,結果英軍被逼撤退25 英里。

  有一天早晨,我三點鐘左右醒來,聽見凱薩琳在床上翻來覆去。“你好嗎,凱特?”

  “有點痛,親愛的。”

  “是不是有規則的陣痛?”

  “不,不太有規則。”“要是有規則的話,我們上醫院去。”

  當時我很困,就又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我又醒過來。

  “你最好還是打電話給醫生吧,”凱薩琳說。“我想這次也許是真的了。”

  我打電話找醫生。“每次疼痛相隔多少時間?”醫生問。

  “多少時間痛一次,凱特?”

  “大概是一刻鐘一次吧。”

  “那麼應當上醫院去了,”醫生說。“我穿上衣服,馬上就去。”我掛斷了,另打個電話給車站附近的汽車行,叫一部出租汽車。好久沒人來接電話。最後,總算有個人答應即刻開部車子來。凱薩琳正在穿衣服。她的拎包已經收拾好,裡邊放著她住院的用品和嬰孩的東西。我到外邊走廊上去按電鈴喊電梯。沒有回音。我走下樓去。樓下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夜班警衛員。我只好自己開電梯上去,把凱薩琳的拎包放進去,她走進電梯,我們便朝下開。警衛給我們開了門,我們走出去,坐在通車道的台階旁的石板上,等汽車來。夜空無雲,滿天星星。凱薩琳很興奮。“我真高興,這可開始了,”她說。“過一會兒,一切就會過去的。”“你是個勇敢的好姑娘。”

  “我不害怕。不過我倒希望汽車早一點來。”

  我們聽見車子在街上開來,看見車前燈的燈光。車子轉入車道,我扶凱薩琳上了車,司機把拎包放在前面的座位上。

  “往醫院開,”我說。

  我們出了車道,開始上山。

  到了醫院,我們走進去,我提著拎包。有個女人坐在一張桌子邊,她在一本簿子上寫下凱薩琳的姓名、年齡、地址、親屬、宗教信仰等等。她說她沒有宗教信仰,那女人就在那個詞後邊的空白處打了一條槓子。她報的姓名是凱薩琳·亨利。

  “我帶你到你的房間去,”她說。我們乘電梯上去。那女人停了電梯,領著我們走下一條走廊。凱薩琳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臂。

  “就是這房間,”那女人說。“請你脫衣服上床吧?這裡有件睡衣給你換。”

  “我有睡衣,”凱薩琳說。

  “你還是穿這一件吧,”那女人說。

  我走出去,坐在走廊上一張椅子上。

  “你現在可以進來了,”那女人站在門口說。凱薩琳躺在一張窄床上,穿著一件方領的樸素的睡衣,看上去好像是粗布被單改成的。她對我笑笑。“我現在在好好的疼痛了,”她說。那女人抓著她的手腕,看著表計算陣痛的時間。

  “剛才痛得好厲害,”凱薩琳說。從她臉上我看得出疼痛的程度。“醫生呢?”我問那女人。

  “他正躺著睡覺。用得著他時他就會來的。”

  “我現在得給夫人做件事,”護士說。“請你再出去一趟好不好?”我到走廊上去。廊上空無一物,有兩個窗戶,長廊上所有的門都關閉著。這兒有醫院的氣味。我坐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地板,為凱薩琳禱告。“你可以進來了,”護士說。我就進去。

  “哈羅,親愛的,”凱薩琳說。

  “怎麼樣?”

  “現在來得相當勤了。”她的臉扭成一團。過後她笑笑。

  “方才真痛得厲害。護士,你能不能再把你的手放在我背上?”“只要對你有幫助,”護士說。

  “你去吧,親愛的,”凱薩琳說。“到外邊去吃點什麼吧。護士說我還要拖好久哩。”

  “初次分娩通常是拖得很長的,”護士說。

  “請出去吃點東西吧,”凱薩琳說。“我真的很好。”

  “我再呆一會兒。”

  產痛相當經常了,接著緩解了。凱薩琳很興奮。痛得厲害的時候,她說痛得好。痛一減輕她就覺得失望,怪不好意思的。

  “出去吧,親愛的,”她說,“你在這兒,反而叫我不自在。”她的臉扭曲起來。“來了。這次好一點。我很想做個好妻子,好端端地生下這孩子。

  請你出去吃些早點,親愛的,然後回來。我沒你也行。這位護士待我很好。”

  “你有很充分的時間吃早點,”護士說。

  “那我就走吧。再會,親愛的。”

  “再會,”凱薩琳說,“同時也替我吃一頓好好的早點。”

  “這兒什麼地方可以吃早點?”我問護士。

  “順著街走下去,廣場上有家咖啡店,”她說。“現在總該開門了吧。”

  外邊天在亮了。我順著空空的街道走到咖啡店。店窗上有燈光。我走進去,站在白鐵的酒吧前,有個老頭兒給了我一杯白葡萄酒和一隻奶油蛋卷。蛋卷是昨天剩下來的。我拿它泡在酒里吃,過後又喝了一杯咖啡。“你這麼早做什麼?”老頭兒問。

  “我妻子在醫院裡生孩子。”

  “原來這樣。祝你運氣好。”

  “再給我一杯酒。”

  他拿起酒瓶來倒,溢出了一些酒,淌到白鐵面上去了。我喝完這杯酒,付了帳,跨出店去。沿街家家門口擺著個垃圾桶,等著倒垃圾的來。有一條狗正衝著一隻垃圾桶在嗅。

  “你要找什麼?”我問,看看垃圾桶里有什麼東西可以拉出來給它吃;垃圾桶的上面只有些咖啡渣、塵埃和幾朵凋謝了的花朵。

  “什麼都沒有啊,狗,”我說。狗走過街去了。到了醫院,我由樓梯走到凱薩琳躺著的那一層,順著長廊走到她的房門口。我敲敲門。沒有回音。我推開門;房間裡空無一人,只有凱薩琳的拎包還擱在一張椅子上,她的睡衣掛在牆上的一隻鉤子上。我走出房去,順著走廊找人。我找到了一名護士。

  “亨利太太在哪兒?”

  “有位夫人剛進接生間去。”

  “接生間在什麼地方?”

  “我指給你看。”

  她領我走到走廊的盡頭。那房間的門半開著。我看見凱薩琳躺在一張台子上,蓋著一條被單。護士站在台子的一邊,另一邊站著醫生,醫生的旁邊有些圓筒。醫生手裡拿著一個一頭通一根管子的橡皮面罩。“我給你件白大褂,你可以進去,”護士說。“請上這兒來。”她給我披上一件白大褂,在脖子後邊用只別針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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