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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上夜風強勁,人都站不穩,而燃燒的紙卻不散,圓圓地聚成一堆。第二天,我又上去看,卻只留下一團黑跡,灰燼已隨風而去了。燒的時候,冥冥中我母親仿佛對我有所告誡:到我這歲數,做人要成熟一點了。當時我心中就決定:關閉在華夏西部影視城大展廳里陳列我文學活動的所謂“張賢亮的世界”的小展廳。回來後,一夜未眠,反省自己從1979年復出,可以總結為八個字:“成績不小,毛病不少”,於是主動寫了一份檢查。恰恰第二天《中華英才》雜誌的記者蔣先生來採訪,我就將檢查給他看,說你要寫我最好寫我的“毛病”。“自我檢查”一詞現在已很生疏了,尤其在沒有任何外界壓力的逼迫下,我這種行為可能很多人會認為“有病”。蔣先生倒很理解,說這毛病其實是社會的流行病,未必為你一人所患。我說,到我這個年齡,到我這種已在追求名利地位的分兒上,自己對自己嚴格一些何嘗不可?人生在世,何必把是非分得那麼清?我要張狂我便張狂,我要懺悔我便懺悔,張狂了再懺悔,懺悔了再張狂,一切隨心所欲,最後,一切又都會隨風而去。

  成績也好,毛病也罷,不都會隨風而去嗎?流芳百世,默默無聞,遺臭萬年,碌碌無為,我的祖輩,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自己,我的子孫,所有不同種類的人同消失於風中。隨手拿起張報紙,看到一則消息說,美國天文學家發現,火星和金星上好像曾有過生物,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風……

  第109章 周嫻:永遠的守候

  童年隨著歲月的流逝在我們記憶里漸漸淡薄,那份悠悠的的情懷在我們愈來愈成熟時愈為可貴。

  記得小的時候,每到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哥哥姐姐們就爭先恐後吵著要去外婆家。外婆並不是母親的母親,母親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去逝了,我們那時候叫現在的外婆為姑婆。小時候,我問得最多的問題是——為什麼別人家有外婆,而我們家只有姑婆?每到這時候,母親的眸子裡會閃耀著黯淡的光芒,把頭轉向一邊什麼都不說。大哥很懂事地拉過我,悄悄說道——你笨啊!你在心裡把姑婆當外婆不就得了。

  我不屑地說——外婆是生養母親之人,姑婆是母親的姑姑,這怎麼能混為一談?

  到我再長大一點時,母親要我們改口稱呼姑婆為外婆。我高興極了,和同伴在一起玩耍時,我自豪地說,我也有外婆了。冬夜裡,外婆用她乾瘦的身體捂熱我的雙手,和我講母親小時候的事情。母親進過學堂,讀過許多書,外祖父已經給她找好了人家,說是一個在大城市裡工作的轉業的軍官。母親被戴上地主的帽子後,別人就退親了,母親傷心了很久。家產被沒收以後,外祖父也去逝了。無依無靠的母親只好嫁給了父親,父親雖然清貧但很善良。

  和外婆在一起睡覺是我最嚮往的事情,捂熱完身體後,她又開始用她那滿是皺紋的雙手不停地摩挲著我的小腳,直到我的腳掌發熱她才放手。因為離外婆家太遠的緣故,一年之中能見到外婆的日子,屈指可數。

  到外婆家要翻過五座山頭,還要走好長好長一段山路。每年的春節,父親會帶著我和最小的哥哥到外婆家拜年,母親送我們出門的時候,一遍一遍念叨頭天晚上交代的話。我嫌母親太囉嗦,極不耐煩地說——你怕我們記不全,就和我們一起去啊!

  父親說——那怎麼成,家裡一會就有拜年的客人,都去了誰招呼啊?

  小時候我一直不明白,外婆明明是母親最牽掛的人,為什麼總不去看她?

  稍稍再大一點的時候,我明白了,母親要父親去看望外婆是對外婆最好的交代。外婆一直擔心母親地主的身份得不到父親家人的認可,但其實母親除了受村里人另眼相看外,父親對她挺好的。窮人家裡買不起貴重的禮物,我們的笑臉是對親人最好的安慰。母親把她那份對親人的刻骨思念都寄托在我們身上,她生活得很好,我們的健康成長就是最好的見證。

  每年拜年父親總留我在外婆家歇上一晚,他獨自回家。因為倆舅舅第二天要給我家回年,正好可以捎我回家。外婆看我的神態就像見到了母親,她說我最像小時候的母親,聰明伶俐,倔強要強。外婆想從我的身上捕捉母親的氣息,她說我的眼睛如母親一般明亮,頭髮如瀑布一般柔順。我知道外婆是想向我打聽母親現在的生活現狀。

  雖然父親是一個很謹小慎微的男人,甚至沒有擔當。家裡但凡有出頭的事情,總必須母親出面調解才能圓滿。但我是愛父親的,他在言語上不及母親厲害,但行動上是愛護家人的。所以每當聽到這樣的誇獎,我很乖巧地告訴外婆——母親很好,父親一家都待她很好。

  我知道這不是外婆想要的答案,她知道母親一直過得很委屈。但我避重就輕的回答,總能換來外婆會心的微笑。外婆撫著我的頭說——女人是菜籽命,撒在那裡就該在那裡生根。

  外婆嘆息母親命苦,我愛反駁,父親是很疼愛母親的,家裡的重活都是父親搶著做。外婆為母親抱不平,可見外婆偏心了。

  外婆說母親那時在縣裡搞婦女工作,本有著大好的前程,被毀在了地主成分上。外公病倒後,開批鬥會的就只有母親。十七八的大姑娘跪在台上遭人凌辱,看了讓人心寒。有天晚上還差點遭人面獸心的民兵連長的侮辱,幸虧她去得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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