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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小宛看著她,清澈的眼神沒有一絲雜質:“你有對不起我嗎?”

  “如果我把張之也還給你……”薇薇恩望著小宛,歪著嘴角邪邪地笑,“你會感謝我嗎?”

  “張之也不是你的。”

  “可他現在是我的了,是我從你手中搶回來的。”

  “他也不是我的。”小宛抬頭看月,“是我的,你不會搶走。”

  “要不要打個賭?”薇薇恩挑戰,肆無忌憚,“我可以把他還給你,看你有沒有本事留得住?信不信,只要我一招手,他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小宛驚訝地看著薇薇恩,不明白這個化妝鮮明服飾艷麗的女子是不是腦筋有毛病。“這好玩嗎?”她問,“你在做遊戲?想證明什麼?”

  薇薇恩揚起眉毛笑:“沒錯兒,我就是想證明我比你有魅力。你要不要賭?我一定贏。”

  “你不必對我使用激將法。你是比我有魅力。”小宛淡淡地笑,“你已經贏了。”

  “你認輸?連賭都不敢賭?”

  “是,我沒膽,不敢賭,我認輸。”

  薇薇恩驚訝,美麗的塗著藍色眼蓋的眼睛越瞪越大,半晌,再問:“如果之也自己要回到你身邊,你要不要他?”

  “他已經不要我了,不是嗎?”小宛坦然地看著她,“他選擇了你。你贏了。還要怎樣?”

  薇薇恩忽然有些趣味索然,她沒有想到情況會是這樣的,她卯足了勁兒迎上門來探望自己的手下敗將,想將這隻貓口的鼠兒戲弄一番。她以為小宛會哭,或者會罵她,甚至大打出手。她已經準備好了迎戰,一隻貓對一隻鼠的戰爭。可是這是一隻毫不戀棧並且預先服了毒藥的鼠兒,你能拿她怎麼辦?

  她有些無趣,覺得自己之前一番大費周章的表演未免小題大做了,仿佛一個演員賣力地唱足全場,卻沒有一個人鼓掌,而自己還在不住地對著空空的大廳謝幕。那感覺,比被觀眾拋臭雞蛋哄下台還難受。

  她站住,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與此同時,張之也正在南街酒吧里對月獨酌。

  酒吧里的客人在切切地談論,交換最新消息:知道嗎?這裡的酒吧要拆了。

  張之也覺得恍惚。仿佛聽說自己的初戀要被拆了一樣。

  初戀在記憶中早已變成一樁古老建築,所有的細節都是磚瓦土砬,而如今要被一杴一鏟地扒掉了。

  他倒下一杯酒,想著自己和薇薇恩漫長而又短暫的羅曼史。

  他們兩家是鄰居,很小很小的時候已經是夫妻了,當然,那時只是做著過家家的遊戲,他是爸爸,她是媽媽,抱著一個布娃娃當女兒——有時是兒子。為了孩子的性別兩個人常常會吵架,吵得面紅耳赤。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論是男是女,一定是他們兩個的孩子。

  後來漸漸大了,過家家的遊戲卻一直蔓延下來,身體力行地做了一對小夫妻該做的事情。與兒時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孩子。

  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但是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都不會是彼此的唯一,也不是終結。因為,他們都是愛玩的人。

  總是吵架,分手,合好,再吵架,分手,合好……

  整整六年。

  如果當真做夫妻,那該是不短的婚齡了。

  心情好的時候,他們會手拉手地去菜市場買菜,同小販討價還價,然後笑眯眯問這種菜是炒好還是拌涼菜好,儼然一對居家過日子的小夫妻。

  他們甚至去拍過結婚照。

  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兩人一邊窩在沙發里看電視,一邊商量著今天去什麼地方玩好,剛好電視裡有結婚鏡頭,薇心血來潮,說不如我們去拍照吧,結婚照。

  於是便去了,燕尾服白

  婚紗手執花束做龍飛鳳舞狀,恩愛異常,照相的和被照的都很認真,忘了這一切只是做戲。那個化妝小姐一勁兒說:“每天那麼多新人走進來,屬你們這對兒最登對,讓人羨慕。”也許她對每一對走進來的新人都是這麼說的,但是他們還是很開心。

  那一刻,未必沒想過天長地久。

  但是薇不是一個容易停下來的人,很快她又有新的目標,一個電話就可以把她從他身邊拉走。他問她:為什麼不能為我留下?她答:你付我一夜一萬塊我就留下來。他發怒,罵:你和妓女有什麼不同?她笑:價碼不一樣。沒有一個妓女可以一夜賺一萬那麼多。

  鬥嘴和做愛,他都不是薇的對手。

  每次抱住她,都覺得懷裡緊擁的,是一隻刺蝟。

  他給她溫暖,然而自己遍體鱗傷。

  可是她和女友通電話的時候,他卻聽到她繪聲繪色地對人說他打她。

  他開始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才知道,被性伴侶虐待也是小資們的標籤之一,美之名曰“殘酷的青春”與“成長的傷痕”。

  她們的所有的生活,都是照著網絡叢書的格式設計填寫的,沒有自我。

  他一天更比一天厭倦。

  終於他們第一百零一次談到分手。

  說再見的時候,心是平靜的,因為這是真真正正的再見,兩個人說的時候,都知道不久就又會再見,重新走在一起。

  但是他遇到了水小宛。

  水小宛,讓他這次很認真地想到了要與薇決別而不是再見,他想開始一種新的愛情,乾淨、純真、白頭偕老。

  沒想到薇薇恩又會回來。

  過去一段情,如冤魂不散,重新上了他的身,驅之不去。

  不是沒想過逃避或拒絕,但他最終不是薇的對手。沒太多理由可以解釋,他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不過是一個男人。

  有幾個男人可以做到淡漠舊情,坐懷不亂呢?

  他為了躲避她的糾纏而來到上海,卻在上海旅館裡與她再度糾纏。當他重新抱住她的身體時他便知道,要失去小宛了。

  他有些懷疑那虛掩的房門是薇故意打開的,為的就是讓水小宛撞見他們的苟合——但即使小宛沒有撞見那一幕,他也會同她分手的,因為再也當不起她的痴情與純真。

  當小宛將自己如一顆蔥那樣剝得乾乾淨淨地站在他面前時,他真切地覺得了自己的齷齪與卑賤,覺得了自己的殘忍與冷酷。

  他拒絕了小宛,傷害了小宛,不是因為不愛,也不是因為不忍,而是不敢。

  他不敢面對那樣純潔的身體,以及那身體所代表的純潔的人性。她的純潔照見了他骨子裡的鄙俗,令他對自己不敢正視了。

  走出賓館,他獨行在上海的夜色里,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萎縮。夜幕使他感覺自己像一隻獸,一隻受傷的獸,被獵槍打中了,找不到一個養傷的角落。

  女孩子最易受傷的是自尊,男人最脆弱的是自信。

  在他傷害了小宛的自尊的同時,小宛也摧垮了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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