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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冰?他忽然想起,阿彤說過丹冰曾給他留下一疊信,他們剛才回丹冰家,就是為了取信的。他猶豫一下,不知該不該回去拿。

  身後有飲料車經過,他叫住,要了一打啤酒,重新坐下喝起來。天鵝死後,他因為自悔醉酒害死了它,已經戒了很久了,可是今天,此刻,這傷心寂寞無助的時候,除了酒,何物能澆滅他心中塊壘?

  醉鄉路穩易頻到,此外不堪行。他將酒像水一樣地灌下去,對著沒有荷花的荷花池舉杯:“敬你,乾杯!”

  手機一次次響起,他看也不看便掛掉。半打啤酒消滅,他平靜下來,臉上有了笑容,那種醉漢特有的恍惚遲鈍的笑容。酒,可真是好東西啊!醉眼朦朧中,有女子打傘冉冉而來,他輕呼:“水兒!”

  “曲風,是我。”

  那是小林,她將黃油大傘遮住他,幽怨地望著他:“我到處找你,找不到,電話打到阮家去,是阿彤接的電話,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和她早就認識……”

  她聲音里充滿醋意,但是心裡其實並不是真的介意,她才不相信一個瞎子也可以成為她的情敵,吃醋,只是撒嬌。“阿彤告訴我,說或者可以在這地方找到你……”

  “阿彤說我在這裡?”他甩甩頭,想不明白,自己離開阮家時有說過要來荷花池嗎?不會吧,因為那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酒意湧上來,他打個酒嗝,糊裡糊塗地問:“小林,你找我幹什麼?”

  “不知道。”小林在他身邊坐下來,“曲風,來之前,我想過要找你說清楚我們的事,可是來了,看到你,我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或者,我來,只是為了陪你喝酒。”

  她的話,令他不無感動,也有幾分狼狽,問她:“何苦呢?你明知道,我不是一個可以對感情認真的男人。”

  “你錯了。”小林熱烈地望著他,眼中閃爍著淚光,“以前,我也是那樣想,以為你風流成性,是個唐璜式的男人。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你的心底,有著很深很強烈的情感,甚至比一般男人都更強烈,只不過不會輕易付出而已。你對水兒的好,讓我知道你也是可以被打動的,也是會認真的,而你一旦認真,你的感情又會有多麼美好,多麼溫柔。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讓你那樣溫柔地待我。”

  “小林,”曲風呆住了,這樣子面對面地談論感情,使他既感動而又尷尬,倉促間,他抓住一個不成其為理由的理由,“可是,我已經答應了水兒,要等她十年。”

  “十年,長著呢,十年中的變化,誰又知道?你可以等她,我也可以等你。曲風,也許不用十年,你就會發現,我比她更值得你愛。”

  “你真傻!”曲風忽然大笑了,笑得淒涼而狂放,“小林,我曲風何德何能,遇到一個可以對我這樣傻愛著的女人。小林,我為你乾杯!”

  “好,乾杯!”小林也不等勸,打開一聽啤酒對著喉嚨狂灌起來。酒,她的心中,也有一團火,也需要有酒來澆滅呢。

  天鵝寄羽

  〖我昨晚做夢,夢見你了。

  是個很奇怪的房子,很空,沒有人氣的樣子。我在裡面四處張望,不知道門在哪裡,也看不見窗。

  可是,偏偏卻有門鈴響起。我奔過去開門,而你就站在門外,說:“我回來了。”

  那一刻,屋子裡忽然就亮起來,滿起來,到處都是家具,還有鮮花,我記得很清楚,是桅子。

  桅子的花語是“幸福”。我愛,有你的地方,就有幸福。

  摘自阮丹冰《天鵝寄羽》〗

  曲風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坐起身,眼裡撞進一片嫣紅,驀地呆住。昨晚的事依稀湧上心頭,而洗手間裡嘩嘩的水聲證明那一切確不是夢。

  他強撐著起來,用涼水沖泡速溶皇室咖啡醒腦,正攪拌冰塊,浴室的門開了,小林裹著大毛巾從裡面出來,紅著臉招呼一聲:“早。”

  曲風手上一顫,冰塊從杯子裡跌落下來,在地上摔得粉碎,急急俯身時,冰水已經化開,小小一攤,收拾不起。

  收拾不起。

  曲風愣愣看住小林,小林羞紅著臉,一聲不響蹲下身來,取紙巾揩抹地面。

  ——如果少女初紅也可如冰水般以紙巾略加揩抹即消逝無蹤,或許男人的心便不會這般沉重。

  少女一旦于歸,態度立即不同。小林並不迴避,只略略背轉身體,就在曲風面前更衣著裙,不忘了叮囑一句:“幫我把拉鏈拉上。”

  曲風愣愣起身照辦,猶自昏昏然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或者,是不願意知道,不願意相信,不願意承認。

  這不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過夜,卻是第一次如此倉皇失措,也是第一次酒後行事。而且,對方是一個處女,又深深地愛他,他不能再等閒視之……

  小林是處女之身,曲風是他的第一個男人。

  說起來,這倒也並不是因為她心高,或者特別地有分寸,潔身自好。

  而是從未有過機會。

  她在中學的時候,是很不起眼的醜小鴨,有個綽號“如花似玉”——花是仙人掌,玉是岫巖翠——粉刺又多,臉色又暗。

  是為了這個特別留意學的化妝。

  後來也不知是那些化妝品起作用了,還是年齡大了荷爾蒙自然諧調,臉色一天天白淨起來,包包也都漸漸消了。但是最好的豆蔻年華已經逝去。再戀愛,就直接對準了結婚的目標去了,不得不看仔細點,不可以像小囡們一樣放肆任性,只為了戀愛而戀愛,得有幾分計較。

  就這樣,便一天天挑挑揀揀地耽誤下來,倒成全了一個難得的二十三歲的上海處女。

  然而無論怎樣,那一樹桃花映入曲風眼中的時候,他是感動的,也是震撼的,要到這一刻,才清楚地明白小林待他的,是怎樣的一片痴心。

  她是他的女人了。

  他不能不拿出幾分真心來。

  她在他耳邊低語:“我自己願意的……”——惟其如此,就更該溫存對待,大丈夫敢做敢當,豈能借辭醉酒推拖責任?

  細想想,其實小林也不錯呀,精明務實,又對他一心一意,兩個人相處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雖然,那所有的優點與美德,也許都不過是婚前的小林們。婚後她們會叫他們洗內褲買衛生紙,及做一切瑣碎不堪的雜務。這是上海女子的天性,結婚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別人。

  曲風很明白。

  他不想俯首甘為婦子牛,固而不願走進婚姻。

  但是同居是另一回事。

  他終於答應為她添置衣櫥。

  ——對女人而言,這是最大的接納。

  小林站在鏡子前一套一套地換衣服,擺出各種姿勢要他評價。

  他唯唯諾諾,心不在焉,只點頭一概說好,究竟也沒有看仔細。心裡朦朦朧朧地想,結了婚,以後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有口無心,得過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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