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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駕謹政殿!”雙壽高呼一聲,轎輦穩穩地抬起向前移動,急促的風雨聲中忽地滾過陣陣驚雷,滄琅琅狂響,隨即,一道道利閃,龍飛蛇舞般劈開蒼穹刺入大地,明澗意坐在輦中,不禁一陣戰慄,他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驚悚惶恐。

  第142章

  景生在東安主持完殿試及瓊林宴,安排好政務,便於翌日飛馬快船趕往臨州,星夜兼程一刻不停,竟與明霄同一天到達寶豐渡口,正要悄悄入宮去找明霄,景生心裡還盤算著也許能和他共用晚膳,卻在渡口巧遇準備換船回大華島的唐怡,唐怡告訴他明霄下船後直接去了宗廟,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景生請唐怡在臨州多留幾日,約好第二天在大華分號與她會面便也趕往明氏宗廟,景生想著今天是清明,那寶貝人兒一定是去祭拜娘親了,心裡焦急,很想能陪伴在阿鸞的身旁。

  寶豐渡就在吳山腳下,位臨宗廟,但明氏宗廟正門大道上宮禁森嚴,景生另闢蹊徑,在宮閣殿頂上飛挪騰躍,衝破雨霧直撲大殿,遠遠的,鞭撻之聲破空傳來,尖利如飛芒,混合著寒雨抽在景生的心上,景生倏地皺緊長眉,不詳的預感如影隨形緊咬著他不放,當他越過屋脊,那……那慘烈之極的場面直撞入眼底,剎那間便令他肝膽俱裂,大腦還凝固於劇痛之中,慘呼已衝口而出:“——阿鸞——!”身體與悽厲的呼叫同時沖向明霄,景生便如狂龍出海急旋而下撲向那個奄奄一息的寶貝,在巨大的刺激下,景生凝神聚氣真似仙人鬼魅,托抱著刑架飛檐走壁直奔寶豐渡而去,景生在心裡拼命地呼喊:——阿鸞,阿鸞,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

  景生只覺時間已然停頓,天地變為真空,不管他如何拼力飛奔好像都無法衝破膠著的時空,就在他絕望地以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回到坐船,他卻於此時奇蹟般的看到了坐船高大的剪影,“阿鸞,寶貝,我們回來了,有救了!”景生嘶喊著騰身而起,抱著刑架躍上船艏,直將在船艏瞭望的苦臉驚得蹬蹬蹬倒退不止,“快,快去大華分號請小怡姑娘來!”景生一邊喊著一邊沖入後艙,卻與奔出來察看的唐怡和愁眉撞個正著,“啊——”

  “啊——”唐怡和愁眉同時驚叫,當看清狀似瘋癲的景生和他托抱的……血肉模糊的人形,唐怡和愁眉的驚叫戛然而止,像被暴徒一拳悶入口中,噎得他們倆熱淚盈眶,“快……快進來……救……救救阿鸞……”景生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將刑架輕輕地放在艙室中央,明霄手腳被縛依然趴跪在刑架上,早已陷入了昏迷,景生深吸口氣,從腰間拔出灩痕,跪在刑架旁欲斬斷鐵扣,手卻哆嗦著怎麼都無法辦到,景生激憤得恨不得斬斷自己的雙手,唐怡衝上前來從他手中奪過短刀,手起刀落,準確利索地割斷束縛著明霄的三個鐵扣,一邊寬慰著景生:“你剛才一直抱著重物奔跑,一下子放鬆,難免肌肉痙攣,休息片刻就恢復了。”

  鐵扣鬆脫,失去了捆縛,明霄的身子猛地向前撲跌,景生一把托住他,生怕碰觸到他身後的傷處。

  “把他放在床榻上,先要取下他背上釘著的荊條。”唐怡一眼就看清關鍵之處,沉著地吩咐著,“愁眉,趕緊去燒壺開水。”隨即便看向景生,“花兒,船上可有酒精或是烈酒。”

  景生將明霄小心地托抱到床榻上,聽到唐怡詢問竟有一瞬間的呆怔,眼睜睜地看著床上那血紅烏赤已扭曲脫形的纖細身影,景生的大腦於瞬間被抽成真空,空蕩蕩的片物不留。

  “小怡姑娘,我去取酒,苦臉,你去燒水,爺南下這一路晝夜兼程,就沒怎麼睡過。”愁眉說著就快步走到艙房的櫥櫃前,從裡面取出酒精和相應的藥物,“我們陪爺長大,別的沒學什麼,對療傷治病倒略知一二。”

  “景生,你坐下休息一下,別說你這麼疲倦,就是正常狀態,一個醫生也不能為親屬治療!”唐怡斬釘截鐵地說著,“而且,為了不妨礙我們的搶救,家屬最好到外面等候!”說著,唐怡就將景生推到門旁的椅子上,“我知道此時讓你離開這裡還不如直接殺了你,那你就乖乖地坐在這裡不要出聲也不要動,需要你幫忙時我自然會開口。”吩咐完,唐怡就快步走回榻旁。

  愁眉將藥物面紗等療傷之物排列在榻几上,眼睛卻迴避著榻上靜無聲息的血色人影,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愁眉啞聲問道:“小怡姑娘,若是這麼取下荊條,恐怕……恐怕殿下受不了……能不能用針……或是點穴止疼呢?”

  唐怡萬分難得地牽出一絲笑紋,打開隨身攜帶的錦囊,“我有比針穴更有效的止痛藥。”

  一直如身陷噩夢的景生聽到此話,又看到唐怡手中擎著的玻璃小瓶,驀地一震,驚醒了般輕喊:“太好了,我剛才還在想此處沒有定魂香如何能製成這藥,沒想到你竟隨身攜帶著,這下子阿鸞能少受一些苦。”說完,景生閉目略微調息,氣走周天,往複數次後他睜開雙眼,“小怡,我現在可以了,由你主持搶救,我協助。”

  唐怡已聽出他聲音中的冷靜和篤定,點點頭,“那你快過來,我們必須開始了。”

  景生走到塌邊坐下,輕輕轉過明霄的頭,摒除一切雜念和痛念,協助著唐怡將止痛藥滴入明霄氣息微弱的鼻中,明霄面如金紙,雙目凹陷,緊緊閉闔,唇角掛著一絲血痕,他額前頰邊的碎發已被汗水,雨水和淚水反覆浸泡貼在臉旁,景生忍了又忍,還是伸出手指輕輕拂去他頰旁的濕法,剛要回頭吩咐愁眉,愁眉已靈醒地遞過來棉紗,景生仔細小心地擦拭著明霄的唇角和臉頰,妄圖將那抹死灰色從他的臉上擦掉。

  “花兒,幫我扶住阿鸞的肩膀。”唐怡見景生的眉頭已擰成死結立刻開口提醒,景生眸光微閃,將血污斑斑的紗布放在托盤裡,抬手固定住明霄的肩膀,力量恰到好處,輕柔而堅定,唐怡小心地撩開明霄糾結的黑髮,纏繞在荊棘上的髮絲就用剪刀剪斷,“花兒,等阿鸞醒來問起這斷髮之事我可是死不承認的,都算是你乾的哈。”

  唐怡故作輕鬆地打趣,手指抓緊兩束荊條,不等景生有時間反應,唐怡手指運玲決而巧妙地向上拔起,就聽明霄於昏迷中低哼了一聲,肩背震顫,原來荊條所在的部位露出一片烏溜溜的血洞,倏地又溢出鮮血,景生已拿起一大片乾淨面紗迅速輕按住出血點,“花兒,還有一些棘刺折斷在……”

  唐怡此時也滿額細汗,不忍心再說下去了,此時,苦臉端著銅盆和一壺開水走了進來,一看榻上的明霄差點失手打翻熱水,他平定了片刻才敢再次睜眼,眼中已盈滿淚水。

  “我知道有斷刺,如果用針鑷挑……”景生沉吟著,汗水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不能挑呀,那殿下怎麼吃得消。”愁眉苦臉同時開口,聲音近乎悽厲。

  景生咬咬牙,拿開止血的棉紗,“讓我試試看。”說著他就運功在手,將手掌貼撫於患處,震動起伏間猛然撤手,掌中已多了十幾枚硬刺!

  眾人看著那沾染了鮮血的利刺,想像著隨著皮鞭的抽打這些利刺反覆釘入皮肉的痛楚,不禁都瑟瑟戰抖,未受到鞭刺的小部分肌膚仍是玉白的顏色,襯著周圍皮開肉綻的血紅,更顯慘厲。

  愁眉哆哆嗦嗦地遞上溫熱的布巾,景生接過來卻忽然發現無處下手,曾被荊條覆蓋的地方滿是血孔,其他的部位則鞭痕交錯,皮開肉綻,血污滿滿,景生猛然閉眼,悲憤地將手中的布巾擲進銅盆中,“直接上藥,這……這怎麼清創!”景生嘶聲吩咐著,喉嚨里像已塞滿了碎冰。

  小怡無奈又心酸地點點頭,外傷患者本該以清水反覆沖洗創面,但……但阿鸞的情形顯然已經受不住了,“別擔心,好在這是新鮮的鞭傷,咱們唐門的金創藥可是當世一絕!”

  愁眉苦臉雖已猜出這位小怡姑娘來歷不凡,但此時聽她如此提及唐門,都是大驚失色,卻又不敢表露,兩人彼此對視著,都是目露驚疑,“愁眉苦臉,你們倆別大眼瞪小眼了,快來幫著我塗藥,我們唐家可從來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對吧,皇帝陛下?”唐怡一邊往乾淨紗布上塗抹藥膏,一邊努力地活躍氣氛,在這充滿血腥味,充滿悲傷激憤的艙室中,她已快要窒息了。

  景生本能地點點頭,卻完全不知道小怡在說些什麼,他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阿鸞深陷的眼瞼,為他拭去額角的冷汗和……和眼睫上凝著的淚霧,景生咬緊牙關,調動全身的勁力才能勉強抑制住洶湧的淚意,他的手指滑向阿鸞的唇瓣,那唇瓣像朵乾涸枯萎的梔子花,慘白中帶著點點鏽色,那是凝結變色的血。看到這絲絲血痕,景生才猛地想起什麼,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一個小小玉瓶,倒出兩枚碧色小丸,餵到阿鸞的嘴邊,明霄此時仍陷於昏迷,哪裡知道吃藥,景生跪倒在床邊,萬分不忍地輕輕捏住他的下頜,在他耳邊反覆反覆地囈語著:“阿鸞,阿鸞,乖,吃了這碧露丹吧,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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