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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讓我來吧。」
後方傳來喚聲。
眾人回頭一看,有個白髮、白須、身穿破爛衣服的老人站在眾人身後。
「忘歡大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政之間。
「是我叫他來的。」晴明道。
「晴明大人,您特地通知,我深感惶恐。」
那老人——忘歡對著晴明舉起右手中的紙鳥。
接著慢條斯理地走來,說:
「晴明大人,讓我來吧……」
「倘若我來做,泰逢或許會消失。」
晴明白缸邊退後一步。
「不愧是晴明大人,原來您已知道那是泰逢……」
忘歡說著,站到缸前。
啪!
啪!
老人望著擊打地面和草叢的虎尾,走向虎尾,再伸出雙臂抱起那有如大蛇般蠕動的尾巴。
尾巴依舊甩動著,忘歡抱著尾巴來到缸前,將尾巴一端塞進缸內。
瞬間——
原本激烈蠕動的尾巴驟然文風不動了。
忘歡溫柔地撫摸那條尾巴的毛,口中喃喃念起咒語。
泰逢汪咂努序庫
努把序庫牟疋卡
泰逢汪咂努序庫
努把序庫牟疋卡
忘歡的聲音傳出後,剛才哭得那麽大聲的嬰孩也突然安靜無聲。
那拉那卡嗒雷牟劫嗚啦爿
那嘛哈迦拉西
隨著咒語聲,尾巴開始滑進缸內。不一會兒工夫,大半尾巴都滑進缸內。
以目測來說,尾巴只要滑進四分之一便能填滿那缸子。但此刻已有大半尾巴都滑進缸內了。按理說,應該不可能再有餘地滑進。但尾巴仍繼續滑進缸內。
終於整條尾巴都滑進缸內。
嬰孩的屁股肉也隨那條尾巴拉得細長,抵達缸口。
此時忘歡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刀,把刀鞘銜在口中,抽出小刀,自尾巴根部一刀兩斷斬斷尾巴。
他將小刀收回刀鞘,再度塞進懷中。
接著左手按住缸口,把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張紙。
不知是否事前便已寫好,紙上寫著如下文字:
形不變
形不變
忘歡摩挲紙上的文字,徐徐念起咒語。
形……不……變
形……不……變
念畢咒語,忘歡說:
「結束了。」
忘歡說這話時,塞滿整個屋子的嬰兒已如枯萎的花那般,無精打采地變得稀薄、縮小。
嬰兒的臉龐和身軀也逐漸透明,令人可以看到對面的風景,過一會兒,便像煙消霧散那般無影無蹤。
「消失了……」
博雅這麽說時,已看不見嬰兒的影子。
「原來泰逢的眞面目是那條尾巴。」晴明道。
「是的。」忘歡點頭。
「根據《山海經》記載,泰逢是『其狀如人而虎尾』,據說可動天地氣並噬之的神祗。」
「原來您都知道了?」
「不,我本來也不知道泰逢的眞面目是那條尾巴……」
「大約四年前,我在熊野山中發現他時也難以置信,不過,他確實是泰逢無疑。」
「可是,還很年幼……」
「等他成為眞正的神祗,大概還要千年。」
「應該是吧。」
「我正是利用他可食天地之氣這點,放在這缸內,讓他四處吞食惡氣,賺點金子,不料……」
「在忠季大人宅邸被人打開缸子,令泰逢失竊了?」
「是的。之前都在山中放出惡氣,再把這缸子埋回原處,沒想到這回竟然失敗。」
「是。」
「由於他吞食惡氣,變得貪婪無比。他不分青紅皂白把這一帶的良氣或惡氣全吃掉,外形才會變成那樣吧。假如置之不顧,恐怕會成為統治這一帶的惡鬼。」
「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這回讓我受夠了。我打算在有生之年好好養育他,再把他放入某個山嶽或江河中,讓他成為福神。」
「這樣做比較好。」
兩人說話時,政之插嘴道:
「晴明大人……老實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這兒又發生過什麽事,我完全不明白。不過,這事以後再請您慢慢說明,現在我聽了兩位的對談,意思是不是說,忘歡大人已不願再把缸子埋在我們宅內了?」
「似乎是。」
「那、那麽,我們宅內的禍事……」
「我另外給你們適宜的符咒,應該足以化解府上的禍事。」
聽晴明如此說,政之鬆了一口氣:
「拜託您了,晴明大人……」
六
「話說回來,晴明,你是怎麽知道的?」
說這話的是博雅。
晴明和博雅已自豬介家回來,正在對飲。
地點是晴明宅邸窄廊。
此時已入夜。
庭院草叢中頻頻傳出秋蟲叫聲。
「知道什麽?」晴明將酒杯送至唇邊。
「就是,缸內的嬰兒,那個……」
「是泰逢嗎……」
「是的,你怎麽知道那嬰兒正是泰逢?」
「不,我並非馬上明白那是泰逢。只是猜想應該是跟氣有關的某種神祗,聽了那條虎尾的事,我才知道是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