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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酷地對待馬?」

  心覺便從馬背跳下,斥責小吏。

  「你聼好,無論人也好,馬也好,幾乎所有活在這世上的生物都是經過生死輪迴而來的。這匹馬也是,它在某個前世說不定正是你的父母。不,應該說,你父親或母親再度投胎來到這世上,這輩子成為馬也說不定。或許他們在生為人時,由於太寵愛你這個孩子,為彌補他們犯下的執著之罪,所以這輩子投胎為馬。若是如此,你剛才的行為等於在拍打對你有大恩的雙親的屁股。」

  「上人,您雖如此說,但我父母仍活在這世上。」

  「我不是說今世的事。我是說,在這個生死輪迴的世界中,往昔曾是你父母的人,萬一今世變成這副模樣,你該怎麼辦?就算它不是你父母,說不定在某個前世正是我父母。我一想到這點,總覺得很感激,每次騎它時,都在內心對它合掌,不勝惶恐地騎到它背上。它只不過在路邊吃草而已,你憑什麼打它呢?」

  心覺說後,又潸然淚下。

  小吏雖不服氣,但在趕路途中和心覺辯解只會更浪費時間,萬一遲到,挨罵的是小吏自己。

  「是,上人說的很有道理。我一時失去了理智。」

  於是小吏只得溫順地俯首致歉。

  「哎呀,實在很抱歉,實在太感謝了。」

  心覺再對馬如此說,然後跨上馬背。

  如此這般那般地繼續前行,走了一會兒,兩人發現路邊草叢中立著卒都婆。

  心覺連忙從馬背跳下,解開下擺,換上讓家僮提著的法衣,拉正左右前襟後,跪坐在卒都婆前,不停禮拜。

  每逢馬想吃草或在路上看見卒都婆時,心覺都會如此做,結果在卯時(上午六點)出發,申時(下午五點過後)才抵達距離並不遠的六條院。

  另有一次,心覺住在一處名為石藏的地方時——

  他肚子著涼,導致腹瀉。

  心覺來來回回進了好幾趟茅廁,住在隔壁僧房的僧人每次都聽到類似水潑在盆子裡的聲音。

  「哎呀,這聲音太猛了。對方腹瀉得很嚴重,真可憐……」

  僧人內心如此想時,竟聽到茅廁中傳來聲音。

  「對不起,請您原諒……」

  心覺似乎在向某人致歉。

  僧人覺得奇怪,難道茅廁里還有別人?僧人從圍在茅廁四周的木板牆縫隙偷看,這才發現心覺面前有一隻老狗。

  僧人大吃一驚,繼續偷看,心覺也繼續對狗說話。

  「你在令世必須像這樣吃人從屁股擠出的髒東西,可能是前世因緣所致吧。」

  心覺對狗如此說。

  「我想,你在前世一定是個很貪婪的人,不但給別人吃了髒東西,還做了很多壞事吧。因此你在令世才會投胎為動物,不得不吃別人的糞便。」

  這時代的狗,慣常吃人排泄出來的糞便,只要有人進茅廁,狗也會跟著進茅廁,在當時是司空見慣的事。

  「不過,你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前世中,可能當過我的父親,也可能當過我的母親。正因為如此,我才每天給你糞便吃,可是這幾天,我在拉肚子,無法讓你吃正常的糞便……」

  心覺似乎是基於此,才向狗致歉。

  「這樣實在太對不起你了。明天你不要吃我的糞便,我給你吃人吃的美食,讓你吃個痛快。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心覺說到做到。

  第二天——

  住在隔壁房的僧人看到心覺煮了一鍋飯,還添了青菜和魚乾。

  「來,飯做好了。你盡情吃吧。」

  心覺把飯菜遞到老狗面前。

  老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哦,好吃嗎?好吃嗎?太好了,太好了。」

  心覺眯著眼望著老狗。

  結果,附近幾隻狗也挨過來,把老狗擠到一邊,吃起老狗的飯菜。

  其他狗大概也聞到飯香,接三連三過來,你爭我奪地吃起飯菜。

  最後,它們彼此狂吠、互咬起來,狗和狗互相齜牙咧嘴,連踢帶打,鬧得很厲害。

  「喂,你們雖然命中注定今世投胎為狗,但你們別忘了自己在往昔也是人。這樣太丟臉了,太可恥了。你們為什麼非打架不可呢?為什麼不能好好分享飯菜呢……」

  心覺拼命地說,但狗群不理他。

  「喂,快住手!快住手!」

  心覺邊哭邊勸,狗群卻盆發狂吼亂叫。

  狗群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卻並非聽進了心覺的勸說。

  因為飯菜已經被搶光了。

  博雅所說心覺的「鬧事」,指的正是此事。

  三

  「晴明啊,你在擔憂心覺上人什麼事呢?」

  博雅已將酒杯擱在窄廊上,視線移向晴明。

  晴明望著庭院,看似在側耳傾聽蟬聲。

  「有關這事,你去問保憲大人吧。」

  「你是說,心覺上人的弟弟,賀茂保憲大人嗎……」

  「是的。再說,這件事本來就是保憲大人托我做的。」

  「可是,我怎麼問?保憲大人此刻不在這裡啊?」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起盤子上剩下的香魚。

  「他在那兒。」

  說畢,再朝著庭院拋出香魚。

  之後——

  繡球花叢沙沙作響,花叢後面跳出一隻小牛般大小的黑色動物,在半空中咬住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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