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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佩德說:“你說夠了吧。”

  聽到他這副聲調,她那對激動的眼睛裡掠過一絲不安的閃光。可是她把頭往後一甩,那道閃光就消失了。她撇著嘴,抿緊嘴,縮得小小的,說道:“如果你這會兒不馬上到那裡去,山姆,我去。我還要報告警察,叫他們上那兒去。”她嗓音顫抖,斷斷續續,隱隱帶著哭腔。“哦,山姆,去呀!”

  他站起身來,嘴裡嘰里咕嚕地罵她,罵完才說:“天吶,坐在這兒聽你瞎咋呼,還是到外面走走,頭腦好清醒些。”他看看表。“你還是鎖上門,回家去吧。”

  她說:“我不去,我要在這兒等你回來。”

  他說:“隨你的便。”說罷戴上帽子,忽然手又縮了回去把帽子脫下來,拿在手裡走出去了。

  一個半鐘頭以後,到了五點二十分。斯佩德回來了。他興高采烈,進來就問:“你怎麼變得這麼難相處哇,心肝兒?”

  “我?”

  “對,就是你。”他伸出一個手指點著埃菲·珀雷因的鼻子,把鼻子按扁了。他雙手放在她肘拐兒下面,把她舉起來,吻吻她下巴。再把她放下,問道:“我出去的時候有什麼事嗎?”

  “盧克——他叫什麼來著?——就是貝爾維迪旅館的,大概半個鐘頭以前打電話來說,凱羅回來了。”

  斯佩德突然閉上嘴,一個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你找到她了嗎?”那姑娘叫道。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他頭也不回地答道,說完就匆匆走了。

  斯佩德從事務所出來,叫了輛出租汽車,不消十分鐘就趕到了貝爾維迪旅館。他在門廳里找到盧克。那個旅館偵探一面咧著嘴笑,一面搖頭,迎著斯佩德走來。“你來晚了一刻鐘,”他說。“你的鳥兒已經飛啦。”

  斯佩德只能自認晦氣。

  “算完了帳——把行李拿上就走了。”盧克說。他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本用舊的筆記本,舔舔大拇指,一頁頁翻過去,把筆記本送到斯佩德面前。“這是他叫的那輛出租汽車號碼,我只能替你抄下這個。”

  “謝謝。”斯佩德把號碼抄在一個信封背面。“有什麼轉交地址嗎?”

  “沒有。他帶了一個大提箱進來,上樓去收拾東西,下來的時候隨身帶著行李,付完帳就叫了輛出租汽車走了,誰也聽不見他對司機說什麼。”

  “他那隻皮箱呢?”

  盧克的下唇耷拉下來。“天哪,”他說,“我忘了那個啦,快來。”

  他們上樓到凱羅的房間去,皮箱還在那兒,關上了,可沒鎖。他們打開箱蓋一看,箱子是空的。盧克說:“你看怪不怪?”

  斯佩德一聲不吭。  棒槌學堂·出品

  斯佩德回到事務所。埃菲·珀雷因探詢地望著他。

  “沒趕上他。”他嘟嚷著走進自己辦公室去。

  她跟著他走進去。他坐下動手捲起煙來,她就坐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腳趾踩在他座椅角上。“奧肖內西小姐怎麼樣了?”

  他回答道:“我也沒趕上她,不過她到那兒去過。”

  “到‘鴿子號’上去過?”

  “‘鴿子號’真是烏七八糟。”他說。

  “別罵了,山姆,好好講給我聽聽。”

  他點上煙,把打火機放在口袋裡,拍拍她的小腿說道:“對,‘鴿子號’。她是昨天剛過晌午就到船上的。”他皺起眉頭,“就是說,她在輪渡大廈下車以後,直接到船上去了。碼頭離那兒不遠。船長當時不在船上。他名叫雅各比,她指名道姓地找他。那時船長正巧有事到市區去了。這說明他沒料到她會來,至少沒料到她會在那個時候來。她就在那兒等他,一直等到下午四點,他才回來。然後他們倆一直呆在船長室里,呆到開飯時間就陪他一起吃飯。”

  斯佩德吸了口煙又呼出來,頭扭到一邊,吐掉一塊黃色的煙渣。接著往下說:“吃完晚飯,船長又來了三位客人。一個是古特曼,一個是凱羅,還有一個是那個小子,就是送古特曼信來給你的那人。這三個人一塊兒來,當時布里姬還在那兒。他們五個人在船長室里談了很長時間。我從水手們嘴裡沒打聽出什麼,只知道他們吵了一架。大約晚上十一點左右,船長室里響過一下槍聲。守夜的人趕來了,可是船長在船艙外堵住他說平安無事。我看見船長室一個角落裡有個新的彈孔。從高度看來,大致可以肯定子彈沒打中人。據我了解,只開了一槍,不過我了解的情況也不多。”

  他沉著臉又吸了一口煙。“說起來,他們是半夜時分走的——船長和四個客人一起走的——他們走時好像都好好的。這是我聽守夜人說的。我還沒找到昨晚在那兒值班的海關人員。情況就是這麼些。船長到目前還沒回船。今天中午他本來約好幾個貨運代理商,結果也失了約。他們要找他報告失火的事兒,也沒找到。”

  “那麼失火的事呢?”她問道。

  斯佩德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們發現火是從貨艙起的,靠近船尾——在後面底艙——是今天快近中午時發現的。可能是昨天什麼時候就起火了。他們已經把火撲滅了,不過損失可不小。船長不在,大家都不願提這事兒,那是——”

  走廊門開了。斯佩德趕緊收住口,埃菲·珀雷因連忙從桌上跳下來,可是她還沒走到當中那扇門口,一個男人已經推開了門。

  這男人問道:“斯佩德在哪兒?”

  聽到他的聲音,斯佩德頓時把身子坐直,警覺起來。這聲音刺耳而粗啞,看樣子他十分難受,是費了好大勁才吐出這幾個字來的,只聽得他喉嚨里咕嚕咕嚕直響,仿佛悶得透不過氣來。

  埃菲·珀雷因嚇壞了,給這個人讓了路。

  他就站在門口,頂著門框,頭上一頂軟帽皺巴巴的。他差不多身高七英尺。一件黑大衣又長又直,像緊身衣裹在身上,鈕扣從喉嚨口密密麻麻扣到膝蓋,因此看上去顯得更瘦。肩膀聳起,又細又高,只看見骨頭。臉龐瘦削——由於飽經風霜,皮膚粗糙;再加歲月催人,皺紋密布——面如死灰。此刻他滿臉汗水淋淋。黑眼睛裡充滿血絲和狂熱的表情。下眼皮耷拉下來,露出裡面粉紅的黏膜。黑衣袖下面露出一隻黃爪子,緊緊把一個縛著細繩子的棕色紙包揣在胸前——那紙包是橢圓形的,比橄欖球大一點。

  這高個子站在門口,他似乎並沒看見斯佩德。他說,“你知道——”這時喉嚨里又咕嚕咕嚕的,把說話聲音都蓋住了。他另一隻手按住揣著紙包的那隻手,也沒伸出手去撐住身子,就直挺挺地像棵樹一樣朝前倒下去。

  斯佩德臉上雖然毫無表情,動作卻很靈活。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一把抓住這個倒下的男人。斯佩德抓住他的時候,那人張開嘴噴出一口血來。那個棕色紙包從手裡掉下,在地板上骨碌碌地一直滾到辦公桌腳邊去了。這時候那人雙膝開始彎曲,接著腰也彎了下來。裹在那件緊身大衣里的瘦削的身體一下子軟癱了,倒在斯佩德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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