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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完便轉身跑開。坐在地上的宗吉大喊著「阿年」。

  阿年回家後,一直關在自己房裡,不停地哭泣。偶爾抬頭傾耳細聽有無宗吉追過來的動靜。

  阿年家是生意興隆的小飯館,客人進進出出的,總是人聲嘈雜。可是,無論再如何傾耳細聽,終究聽不出其中有宗吉的腳步聲。

  那晚,阿年睡不著,真有如醋勁要燒起來那般。

  她想,宗吉沒追過來。如果那是不小心沾上的,宗吉應該會追上來解釋。他若不想讓我難過,應該會拼命解釋,可是他沒這麼做,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我?

  想到此,嘴角馬上積滿了從臉頰滑落的鹹鹹眼淚。

  翌日,阿年不吃早飯也不吃中飯,始終躺在床上。母親擔憂地過來探問,阿年只是搪塞地趕走母親。

  她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宗吉大概也不會來找我,還是自己主動找宗吉說開——阿年起身時,太陽已西斜。

  阿年汗流浹背,髮髻也歪了。她想,這就是醋勁大發的模樣。

  她不知道宗吉目前在哪裡工作。到工頭家問,工頭一定會反問她,這樣一來會讓宗吉丟臉,看來只能在家等他回來。阿年雙腳往深川走去。

  阿年來到了豎川橋。她垂著頭往前走,耳邊傳來嘎噠嘎噠聲,抬頭一看,叫賣消暑藥草的小販挑著扁擔從阿年身邊走過。他沒出聲叫賣,只是挑著扁擔經過,大概是沒東西可賣了。

  說起來今天確實很熱。阿年像想起來似地抬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然後,她看到那姑娘。

  阿年因心事重重而沒去注意四周,當她發覺已來到小名木川橋橋畔時,嚇了一跳。沒想到醋勁可以讓人一口氣走這麼遠。

  那姑娘——叫什麼來著——對了,是阿吉,澡堂的繼承人。

  阿吉站在小名木川橋上,手肘擱在欄杆上,眺望著河面。

  阿年緩緩走上橋,打算從阿吉身後走過,卻聽到阿吉不知喃喃地說些什麼。

  看來,阿吉在茂七家傾倒得還不夠,連在外頭這種地方,她也把腦子裡胡思亂想的事說出來。阿年把頭湊近阿吉,想聽清楚她在喃喃些什麼。

  「……每個人都這樣。以為我聽不懂而瞧不起我,可是,其實我——」

  阿吉說到這裡突然回過頭來,阿年像被針扎到似地嚇了一跳。

  「你好。」

  雖然很可笑,但阿年只想得到這句話,也就脫口而出了。

  阿吉凝視著阿年,一雙小眼睛猶如被嚇著的小動物般滴溜溜轉動,還不時伸出舌尖濡濕嘴唇。阿吉身上有一股汗酸味。

  「你聽過愚弄伴奏嗎?」

  阿吉突然開口說道。阿年沒聽清楚,反問:

  「啊?什麼?」

  「愚弄伴奏。」阿吉重複說了一次。「是那些傢伙在伴奏,吵得令人受不了。可是我真的聽到了。」

  阿年心想,雖然阿吉說得讓人一頭霧水,但是她要是沒聽到,應該不會覺得吵。不過,眼前還是不要理她比較好。

  「想騙我,那是不可能的。我都聽到了。我知道他們都瞧不起我。」

  阿吉如此說道。她很生氣,可是惹她生氣的人似乎不在這裡。阿吉的憤怒,就像小孩子抱怨下雨,聽起來很幼稚。

  一陣晚風從河畔吹了過來,阿年心想,啊,好舒服。領口的地方頓感清爽。

  「我得走了。」

  其實沒必要跟阿吉說,但阿年還是小聲說了,這才邁開腳步。阿吉依舊面向著河站在原地說:

  「愚弄伴奏。」

  看在生氣的阿吉眼裡,晚霞似乎也氣得逐漸擴散。她像是對著晚霞說地拉高聲音:

  「男人都是愚弄伴奏。」

  阿年暗吃一驚,停下腳步,悄悄只轉過頭去,阿吉仍一副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

  「我通通知道。」她再度說道。

  阿年想了一下,總不能任由她站在這裡,還是帶她回家吧。雖說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但要是將這種女孩置之不理,又於心不忍。

  何況,阿年突然為這可憐的姑娘心軟了。

  阿吉完全發狂了,這點阿年也很清楚。可是,她為何變成這樣,伯父茂七並沒有說明,或許伯父也不知道,而阿吉也沒說吧。

  但是,此刻的她卻說出「男人都是愚弄伴奏」,這話令阿年覺得似乎看到阿吉遭到背叛的靈魂。

  「愚弄伴奏」是本所七怪事之一。於深夜突然醒來時,不知何處會傳來祭典的伴奏聲,聲音忽遠忽近,卻怎麼也聽不出是從哪傳來的。

  之後,早上起來一探問,才知道根本沒有人家於深夜彈奏祭典樂。這是傳說的內容。

  聽到阿吉那句「男人都是愚弄伴奏」時,阿年心想,嘲弄人似的愉快祭典伴奏聲,跟猜不出其想法的戀人一樣。

  阿吉或許也曾為了戀人吃過苦頭。

  (大概是相隔兩地的單相思。)

  可是,一樣是痛苦的感情。

  阿年覺得這點跟自己相似得近乎悲哀。

  阿年挨近阿吉,手擱在欄杆上,與阿吉並立。阿吉猶如看著滾到腳邊的石頭般地看著阿年。

  「要不要聊一聊愚弄伴奏的事?」

  阿年對阿吉笑道,阿吉卻別過臉,接著聲音尖銳地說:

  「你不也是愚弄伴奏嗎?」

  4

  之後,阿吉便不再開口,阿年也默不作聲地與她並肩探看河面水流。自她們身後經過的人,大概會以為是兩個交情很好的姑娘,各自陷於沉思。

  水流的顏色逐漸灰暗,看似很涼快。抬頭仰望,天空也染上淡墨般的顏色,而映照那顏色的水流盆發暗沉了。

  晚霞已升至高空,變成天女唰地拂動衣袖般的雲。往來行人也驟然減少了。

  阿年突然想起今晚是滿月。

  (砍臉……)

  月亮像切成薄片的白蘿蔔,浮在黃昏朦朧的天空。不行不行,伯父叮囑過千萬要小心,手上又沒燈籠,不趕快回家不行。

  自己究竟為什麼竟然過了豎川橋來到這兒,阿年邊如此想著,邊拉一下阿吉的袖子。

  「阿吉,回家吧。太晚回去,大家會擔心。」

  阿吉文風不動。阿年耐心再三勸說,好不容易才讓阿吉看著自己時,橋上已完全暗了下來。

  「走,我們回家吧。」

  阿年帶著微笑想牽起阿吉的手。

  就在這時——

  響起一陣細細的咻咻聲;聲音來自背後。那聲音在黑暗中聽來,像是紙制的蛇在匍匐前進。

  那是衣服的摩擦聲。有個男人挨近阿年身後,待阿年察覺回過頭時,阿吉發出類似「喝」的叫聲。

  阿年感到有人粗暴地抓住自己的肩膀,那人正在扳著她要她回頭。她看到金屬亮光一閃,如細長銀色的魚在水中跳躍那般。阿年發出慘叫。

  阿吉轉過健壯的身子猛撲過來。她沒逃開。她將阿年撞到一旁,整個人撲向男人。

  「都是愚弄伴奏,我通通知道!」

  阿吉如此大喊。一屁股跌在地上的男人,手中握著鋒利的剃刀,目瞪口呆地仰望著阿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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