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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

  總右衛門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那感覺不是難以啟齒,而是認為什麼話都不足以表明。聽到接下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平四郎這麼認為。

  「真的是個可怕的女人。」

  那塊土地上埋著葵的屍身。對,是我殺了那個女人,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阿藤說這話時沒有絲毫畏懼,如此告訴總右衛門。

  我多想告訴你呀!簡直快憋死我了。你那心愛的葵已經不在人世,是我親手殺了她。葵已經到你碰不著看不到的地方,知道這件事,你會有什麼表情呢?你可知我多想親眼看見?

  「她料想我一定會很痛苦,一臉大是快意的表情,得意得很呢,井筒大爺。她殺了葵還不夠,還痛恨我。」

  所以呀,這還不都怪你,誰教你在這七年之間,和阿藤之間什麼都沒改變。平四郎在心底說道。這次要按捺不說就容易了,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用,這位仁兄是說不聽的。

  「另一方面,又有一個叫仁平的麻煩纏在我身邊。」總右衛門繼續說道,口吻漸漸圓滑起來。

  「考慮到仁平這人,最好是趁這個機會告訴阿藤真相,讓她知道葵並沒有死。但看到阿藤那表情,我相信這麼做是太危險了。若說出事實,阿藤定會想盡辦法將葵找出來。而這次若讓她找著,一定會真的殺了葵。對我來說,這比仁平更加可怕。」

  這話的意思,是表示仁平對總右衛門的威脅,不如平四郎等人所料?不,應該說不到仁平自認的地步。搞半天,原來他也只是個小丑。

  總右衛門聽了阿藤的自白,告訴她將會把萬事安排妥貼,蓋起雜院,好讓早應化為白骨的葵不至於被發現。也警告她「所以你也一樣,不要亂說話,搞得自己身敗名裂」。

  於是,鐵瓶雜院落成了。

  「之後,便如井筒大爺所料。」總右衛門說著,看了久兵衛一眼。

  「阿藤沒有殺人,葵還活著。但是,我們必須當葵已經死了,必須讓阿藤相信她殺了葵。對我而言,葵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於是我便貫徹了這個謊言。」

  總右衛門的聲音微微高了起來。或許他也注意到了,便一度中斷自己的話,閉口不語。

  然後,恢復了平靜的語氣才說道:「接下來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亭亭玉立的美鈴,容貌越來越像葵,威脅到阿藤的心靈為止——

  「待住戶搬走後,我預備在那裡蓋起湊屋宅邸,讓阿藤住進去。這麼一來,她便能隨心所欲地供奉葵,心靈也可獲得平靜。」

  「要讓阿藤去為葵守墓?」

  「她本人如此希望。」

  「而讓美鈴小姐嫁到遠方?」

  「離開,才是小女的幸福。」

  平四郎雙眼凝視著湊屋總右衛門。

  「你不認為,這次可以將真相告訴阿藤嗎?」

  總右衛門毫不猶豫,以篤定的眼神回視平四郎。「想都沒有想過。」

  久兵衛緩緩搖頭。

  「井筒大爺若見到阿藤,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她至今仍深恨葵,若知道葵還活著——那條她深信自己親手斷絕的生命仍殘留在世上,她自以為親手從葵身上奪走的那些歲月,葵依舊擁有,那麼她必定會不顧一切。即使要同歸於盡,也要置葵於死地。」

  至今仍深恨葵——平四郎認為這種說法不對。正因為是現在,正因為過了十七年,才更恨她。

  「葵還活著。」

  平四郎喃喃說著,看著久兵衛。

  「有證據嗎?」

  久兵衛看著總右衛門。總右衛門答道:「若井筒大爺堅持,要安排與葵見面一點也不費事。」

  久兵衛總算開口,以極小極小的聲音說道:「眼角眉梢與佐吉極為相似,大爺一見便知。」

  「換句話說,這十七年來,葵一直由你金屋藏嬌。」平四郎問總右衛門。「你玩女人如此放肆,也是為了欺瞞阿藤耳目、掩護葵所放出的煙幕?」

  總右衛門又是微微一笑。「任您想像。我沒有使任何一名女子不幸。」

  「你有,」平四郎說道,「阿藤就很不幸。」

  仿佛早料到平四郎會這麼說,總右衛門的笑容不減,應道:「但是,她的不幸不是我一人造成的。是她陷自己於不幸。難道不是嗎?井筒大爺。」

  女人多膚淺啊!——他以感慨良多的語氣說道。

  「佐吉為了你們那些謊言,從小就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個淫奔無恥、忘恩負義的人。這又如何,難道不可憐嗎?」

  「若佐吉是個女孩,我也許會有不同的想法。因為無論好壞,女兒都是以母親為範本。」

  「兒子就不同?」

  「當然不同。」

  湊屋總右衛門看似將身子挺直。

  「井筒大爺,我湊屋總右衛門,本也是個無名小卒,父母都是微不足道的卑賤之人,但我仍憑一己之力,超越了這一切。男人就該如此。」

  「可是,佐吉也想知道真相吧。即使討厭母親,也會在內心深處暗想著『或許那不盡然是真的』,這是人之常情啊!」

  在這次談話中,平四郎首度以強硬的聲調質問。然而,平四郎仿佛能看見這些話在湊屋總右衛門面前,被捕鳥網攔住,還沒傳到他的心,就已糾結成團。

  「真相,井筒大爺您是這麼說的。」總右衛門說道。「這世上,有些什麼真相?」

  平四郎無法作答。

  「若井筒大爺無論如何都執意要說,那麼請儘管告訴佐吉吧。我想,就算他知道了,也一定會感謝我保護了他母親的性命,不會有任何責難的言語。

  因為就是總右衛門把佐吉教養成這種人的。

  平四郎試著想說點別的,但只覺得仿佛在洋菜凍里遊動,冰冰冷冷、濕濕滑滑,抓也抓不住,全部從指縫中溜走。

  「我沒什麼好說的。」

  說著,重新坐好。

  「葵沒死。既然沒發生命案,就沒有公役的事。被當作棋子的正次郎死得很慘,但既然不是你們殺的,總不能怪罪你們。」

  連平四郎自己都認為自己的聲音很泄氣。

  「查辦仁平一案的與力那邊,我會去把這番經過交代清楚,這必是不可免的。他是個正派的公役,應該能夠體諒而將事情壓下來吧。這麼一來,無論仁平如何吵嚷,就只剩他殺害正次郎一案。仁平白殺了,正次郎也白死了。」

  平四郎看了總右衛門一眼,也看了久兵衛一眼。

  「正次郎這次被安排的角色實在可憐。仁平自然免不了殺人罪,但這也是正次郎的一條命所換來。你們可要好好供奉他。」

  最後,平四郎喃喃說聲該告辭了。

  總右衛門殷勤地說聲恭送大爺。

  「那麼,可以當作井筒大爺答應不會將真相外泄,是嗎?」

  平四郎猛地抬起頭來,看著總右衛門。

  「真相?」

  他刻意一笑。

  「哪有什麼真相?」

  平四郎站起來。因為勢頭太猛,頭撞上船頂的梁,發出好大的聲響,但由於怒火攻心,什麼感覺都沒有。

  打開格子門,來到狹窄的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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