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嗯,我也料到了。」

  「不是阿露殺的,當然也不是富平。」

  久兵衛像舉起什麼極沉重的事物般,吃力地抬起眼,但仍無法將視線移至能看到平四郎的臉。

  「也不是我殺的,這樣大爺能見諒嗎?」

  不要緊的——平四郎說道,心想著幸好沒像弓之助說的那樣,憑著腳步聲去計算。

  這時平四郎若板起面孔,咄咄逼人地堅持要查出是誰下的手,久兵衛為了總右衛門定會翻供,說對不住,對太助下手的就是我。接著,為了包庇久兵衛,就換阿露來向平四郎投訴說,不不不,哥哥是我殺的。再來,富平為了保住女兒,定會嚷著說求大爺綁我了送官。

  到頭來,只會換來一地心酸,事情卻沒個了結。不如這時賣個人情給總右衛門和他那個「影子掌柜」也罷。

  片刻間,三人均不發一語,只聞船漿破水之聲。

  「當時我必須立即下決斷,現今回想起來,也許做了錯誤的結論。」

  總右衛門開口了,語氣平平淡淡,與方才沒有兩樣。

  「總之,葵得救了,運氣真的很好。但是否要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阿藤……我卻躊躇再三。阿藤對葵的憎恨根深蒂固,若知道葵活轉過來,她所感到的恐怕不是自己不必背負殺人罪行的喜悅,而是自己竟失手沒殺死她的懊悔——我實在無法排除這個念頭。」

  平四郎不假思索地說道:「可是,說起來這都要怪你缺德啊。」

  久兵衛代總右衛門縮起脖子。這反應太過老實,平四郎差點笑出來。

  「不過,這也輪不到我來發脾氣,倒是我多管閒事了。」平四郎說著,摸摸後頸。

  湊屋總右衛門又微笑了。看不出這微笑的意思,是說「一點也沒錯,這不是像你這種三十俵二人扶持的小公差所能衡量的」,或者是「你說的對,確實是我無德」,但這話是不能出口的。

  「結果,我決定當葵是個已死之人,」他以不變的口吻繼續說道,「然後放過阿藤。我預備暫時先這麼做:看阿藤的態度如何,若她對自己所作所為深感懊悔,便告訴她實情。」

  然而,阿藤沒有絲毫悔意。當葵一去不返,店內開始騷動時,她也隨著眾人假作擔心,數落她的任性妄為;但看在知情的總右衛門眼裡,這種態度已遠遠超越可憎,而成為可怕了。

  「我覺得她真不是人。」

  平四郎又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所以啊,追跟究底都要怪你。

  「我已交代好燈籠鋪,萬一阿藤問起來,便說葵的屍身已埋在小屋地底下,向她保證一定會守口如瓶,要她別擔心。當然,我答應絕不虧待他們。阿蓮立即同意了,但藤太郎卻很頑固……畢竟是阿藤的親戚。他堅持還是該將實情告訴阿藤,勸她別再做出這種事,怎麼也說不聽。我一口回絕,說勸阿藤也是白勸。」

  結果,是阿蓮說動了藤太郎。想必是勸他這時候聽湊屋老爺的話才是上策。

  「我與藤太郎和阿蓮在那個小屋裡密談了兩、三次。阿藤畢竟暫時不敢接近燈籠鋪。她曾打發小學徒送信來探消息,知道葵被埋在小屋底下也就放心了吧。」

  於是,在談話當中,阿蓮說了這句話:

  「要是知道葵還活著,也許阿藤表妹還是會追過來,真的殺了她。」

  「這話對於阿蓮,也許只是貪圖我提出來的條件,為了說動丈夫而舉出的藉口之一而已,但這句話卻提醒了我。對,一定的,她一定會這麼做。葵還活著的事,絕不能讓阿藤知道。」

  讓她知道了,葵就必死無疑——

  由於葵是以出走的形式消失,湊屋當中便產生了種種關於她的傳聞。總右衛門在阿藤面前,必須為這些傳聞故作不悅;對於葵為何突然離去,也必須表示不解。見傳聞將葵說成淫奔無恥之人,阿藤心下大喜。葵是遭阿藤攆出去的說法或許也曾傳進她耳里,但也許是可恨的仇敵已不在人世,自己親手將她收拾掉的事反而給了她自信,她倒不曾為此翻臉生氣。

  「我從佐吉那裡聽說,他母親出走時偷了湊屋的錢——而且他還深信私奔的對象是當時你相當看重,一個叫松太郎的年輕夥計。這也只是傳聞嗎?」

  對於平四郎的問題,總右衛門大大搖頭。「這些當然都不是真的。」

  「但佐吉卻深信不疑。」

  「想來是阿藤這樣告訴他的吧。只不過……」總右衛門微微蹙眉,「那時有個名叫松太郎的夥計,頭腦相當聰明,而我也頗為賞識,這倒是真的。那松太郎趁家裡店裡都為了葵沒有回來的事惶惶不安、開始吵嚷的時候,干下自錢箱裡偷錢、私離湊屋的醜事。那正是——葵失蹤兩天後的事。」

  總右衛門微微一笑。

  「是我的疏忽,竟錯看了底下人的素質。原來松太郎的聰明,只是狡猾而已。」

  原來如此——平四郎解開了心裡的謎團,這就能夠解釋為何連「黑豆」也沒能查出私離夥計松太郎的事。店裡的人即使會說些無傷大雅的風言風語,對於自己人里竟出了對不起主人的叛徒,卻是三緘其口,不願提起。

  「所以,是阿藤將原本全然無關的松太郎一事,和葵失蹤的事扯在一起,編成無中生有的故事,說給當時年紀幼小的佐吉聽了。」

  「沒錯。她是極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而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做?」

  平四郎問道。久兵衛垂下頭。

  「我很擔心佐吉。」總右衛門說道。光憑他的語氣,聽不出他真正的心緒。想必他做生意時也是如此。

  「佐吉失去了葵這座靠山,阿藤對他也就毫不客氣。不巧的是,相信葵出走的人,即使可憐佐吉,但葵臨走之際還忘恩負義,因此對於阿藤要拿佐吉來泄憤,也認為是情理中事,更助長了阿藤的氣焰。」

  所以才讓佐吉離開湊屋,並送到花木匠師父那裡。

  「葵——不想見佐吉嗎?」

  對於這個問題,總右衛門嘴角微微扭曲,是被趁虛而入的表情。

  「當然想,但是我不允許。佐吉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誰都不能保證他何時會說溜嘴『其實我娘還活著』。因此儘管殘忍,我還是告訴葵,在佐吉心裡,你已經死了。」

  這話聽來與其說是深思熟慮後的做法,更像臨時編出來的藉口,平四郎心裡暗想「真的嗎?」他一心認為葵是個性格脫略的人。沒有任何理由,就是有這種感覺。

  「正如井筒大爺所料,後來有好幾次向阿藤說明真相的機會。」

  其中最大最好的一次,不用說自然是燈籠鋪藤太郎眼睛有病,由湊屋收買那塊地時。

  「表面上,我對那裡埋著葵的屍骨是全然不知的。因此,我便佯裝不知情,進行土地的買賣。阿藤應該會找機會說,一定會的、她會來求我,說買地可以,但千萬挖不得。我心想,等她一開口,之後就好辦了。」

  以總右衛門這方來看,這是互相揣測。

  然而,阿藤一直忍到最後,直到買了地,得到搭建雜院的許可,且公諸於世時。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