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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懂你的‘反倒’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她是想說卻沒有能說的地方。”

  “想說?”

  無法理解。

  “不是想隱瞞嗎……”

  “如果想隱瞞就不會自己說出來了啊,我可半個字都沒問過她,再說我對這種不太熟悉的女人的經歷什麼的也沒興趣。說實在的她說給我聽,我也沒回應。她說什麼都無所謂,說什麼我都是‘是嗎,這樣啊’地回應她。”

  這個男人——他什麼想法也沒有嗎?

  “聽到那麼悲慘的事情,你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發生這種事,我又不能怎麼樣。不過,五條先生……”渡來突然將後傾的身子向前俯來,“我是想,正是因為我是這副樣子,所以亞佐美才想說的吧。”

  “這副樣子是什麼樣子?”

  “就是說,我這個人不管聽到了什麼也都是這副樣子。怎麼說呢,就是心裡沒啥想法吧……我這個人,對什麼事都覺得隨便咋樣都無所謂,因為我笨嘛。而亞佐美她呢,她也不想勉強別人聽她講那些遭遇,聽她倒苦水,就算是想說卻不能和任何人說。而對像我這樣笨的人,不是正好能說嗎?”

  “等等,你說的是有道理,但是,說到底……”

  為什麼想說?

  “這個就好像是——炫耀自己的不幸嗎?”

  “沒有炫耀哦。話說這也沒什麼好炫耀的。更何況,亞佐美並不算不幸。”渡來說道。

  “不算不幸?你在說什麼啊?你是怎麼理解的才得出她不算不幸的結論來的?你要知道,鹿島亞佐美小姐的母親為了貪圖方便借錢還錢,可是逼她做了暴力團的准成員的女人啊,而且還被人又轉給了手下。你知道嗎?她被當成了東西送來送去,她自己並沒有欠債,也不是連帶擔保人。鹿島亞佐美根本就沒有理由要遭到這樣的對待,但事情卻怎麼樣?被那些反社會的人玩弄,送來送去,你還說這不算不幸嗎?”

  “幹嗎?幹嗎這麼激動?”渡來說道,“我知道五條先生很了不起,您是律師,您聰明,很多事情您是對的……但是,亞佐美自己沒有說過自己是不幸的,也看不出在勉強自己,我不覺得她是故意表現得很樂觀開朗。當然,我這個人不會看人,平時和別人說話也瞧不出對方的心思,所以也沒法判斷是不是真的。不過,因為亞佐美沒說過那樣的話,而我也沒那麼覺得,所以我就直說了。”

  “也許你說得沒錯,但是……”

  “我沒有說謊。我人笨,還不懂怎麼說謊。”

  “不,我沒說你說謊,只是……”

  “如果我說‘五條先生說得沒錯’,那是不是這就變成真相了?”

  “變成真相?渡來先生,你可要搞清楚,真相併不是可以‘變成’的東西,真相本來就是真相。只有很難發現的真相,這是必須要去挖掘出來的。也許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不是嗎?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也許對你來說就是真相,但對別人來說也許並非如此。雖然你的主觀想法應該得到尊重,但是其他人也有主觀想法。去聽多個人說的話,綜合多個人的主觀想法,仔細斟酌,然後才找出客觀的事實,這才是真相。”

  然後,走到這一步後,真相才終於成了擺到了案板之上,供人討論,可以進入如何解釋這一真相的階段,因此……

  不。

  也許從這種意義上說——真相是創造出來的東西。

  擺在案板上的是鯉魚,還是鯛魚?根據不同的種類,處理的方法有所不同。

  這條魚是鯉魚還是鯛魚並不是事先就已經定了的,而是需要去確定的。所以,即使檢察官說那是條鯛魚,也是可以把它弄成鯉魚的。只要出示是鯉魚的證據,只要說得通,那魚就會成為鯉魚。

  這就是真相。

  “嗯……就會變成真相的。”我改口道。

  “是嗎?那我還是只能說‘不對’了。”

  “你是說,鹿島亞佐美不算不幸?”

  “我是這麼覺得啦。應該說,很普通,”渡來說道,“比較積極樂觀,也很愛笑。就像是‘我其實被我媽給賣給別人了哦’這種感覺……所以我也沒問什麼‘你怎麼樣’之類的,就感覺沒有啥需要哭哭啼啼的。”

  這樣啊。

  難道不是只是因為沒有察覺到嗎?

  “一開始就只是這樣了,”渡來說道,“然後我們就在店門口分開了,大概兩個小時吧。”

  “最後你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叫你出來嗎?”

  “為什麼?不就是比較有空嗎?”

  “有空?”

  “亞佐美好像沒什麼朋友,”渡來說道,“所以心中積了不少鬱悶吧。”

  “所以她是想發發牢騷?不向誰吐吐苦水覺得不舒服?”

  “不……”渡來皺起眉頭,“不過,五條先生,如果是想發泄心中不爽的話,應該會說些不愉快的事吧?但我們感覺更像是在瞎扯閒聊,有說有笑的,挺輕鬆的啊。”

  “但內容很沉重啊!”

  “是沉重還是輕鬆,也是因人而異的吧?就像有的事大男人覺得挺輕鬆愉快的,可老太婆們就不覺得了。內心堅強的人,意外地對什麼都覺得輕鬆,亞佐美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聊到她的其他經歷時也沒什麼太大差別,就是講講工作的事啦,派遣很辛苦啦什麼的,後來還提到她的鄰居很了不起。”

  “鄰居是指筱宮?”

  “佳織小姐。”

  “筱宮好像非常討厭受害人啊。”

  “但亞佐美似乎很尊敬她。”

  “尊敬?但是筱宮佳織不是對受害人做了很多性質相當惡劣的事情騷擾她嗎?”

  亞佐美很友好,但筱宮佳織卻反而非常恨她,發了一大堆誹謗中傷的郵件給她,不論是性質還是數量上都遠遠超過了騷擾的程度了,如果告她的話怕是會受到處罰的吧。

  “亞佐美好像並不知道是誰。”

  “那當然了。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告她的。”

  “會告她嗎?”

  “當然了,她可是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郵件都發到人家單位上去了啊,這是侮辱罪,是損害他人名譽和信用、妨礙業務的行為。想來她並不是不知道,只是還不能確信吧?”

  “你是說,她雖然感覺到了,但是由於沒有證據所以才什麼都不說?”

  “不是嗎?”

  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

  筱宮佳織寫的那些郵件內容相當不堪入目。

  她對鹿島亞佐美恨之入骨,恨到了扭曲的程度。就算表面上遮掩得再好,這種感情必然還是會顯露出來。如果那麼恨之入骨的話,掩飾都是多餘的了。而且對筱宮來說並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那麼拼命地隱藏,就算有,也只是為了避免鄰里糾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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