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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發出如風的聲音、一面噴出大量的血液,久遠寺菊乃倒向我這邊來。我逐漸把握了狀況,我抱住她。

  咻咻地傳出呼吸聲。

  被詛咒著的久遠寺家的女巫,在企圖成為母親的瞬間,在我的手臂中死了。

  我抬起臉。

  涼子笑著。

  「愚蠢的女人,久遠寺家不要這種愚蠢女人!」

  「涼、涼子小姐!」

  用盡全身的力量,我終於能做的事,是只呼喚著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那個饒舌的陰陽師到底說了什麼。但是現在的我,是真正的我,久遠寺涼子。你如果要妨礙的話,我可不饒你。讓開那裡!」

  「我、我……」

  叭達地發出很大的聲音。

  書房旁的門被打破了,幾名警官蜂擁進到禁止入內的小房間。

  在那後面有京極堂。

  「涼子小姐,放開那孩子。很遺憾,你不能殺掉那孩子。殺孩子需要這顆石頭吧?」

  京極堂推開警官,進到屋裡拿起書桌上的那顆石頭,手伸了出去:

  「這是久遠寺家的■規則■。」

  「■規則■由我來做。」

  涼子說道,把吸了很多母親的血的大型手術刀,放到嬰兒身上。

  「住手!」

  從新館那裡有兩三名警官跑近了來,拿著手槍。

  「耍小聰明也沒有用!畢竟是你們不懂的事!」

  涼子能劇面具似的臉上飄忽著微笑,朝著新館如鳥似地翻轉身子。

  「涼子小姐,不行!警官……」

  涼子以出乎人意外的敏捷動作,去撞其中一個警官的身體,那個警官被突然地撞到嚇住了。另外一人的臉被割傷。警官發出悲嗚、按著臉蹲了下來。剩下的一個,發出畏怯的聲音,做出放槍的聲音。

  「別射,有嬰兒!」

  是木場的聲音。繞過內庭率領警官隊的木場出現了。因木場的聲音瞬間躊躇了的最後一個人被推倒後,涼子消失在黑暗中。

  我--

  跑了出去。

  --我,那晚等你來。

  --請救救我……

  --真正的我是現在的我。

  真正的你是誰?

  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我對你做了什麼?

  涼子跑過橫掃的雨中。

  緊抱著嬰兒。

  涼子跑進新館,我背後有木場警官隊逼近。我跑著,因為雨,前面看不見,因為泥土,腳糾結在一起。

  黑暗不限於■僅在沒有亮光的地方■。黑暗不是無所不在嗎?那個證據,就是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暖和的雨包裹住全身。到哪裡為止是雨?從哪裡開始是自己?我完全不知道界線。

  進入建築物,穿過研究室的旁邊。被泥水弄髒的腳滑溜溜的,我跌了好幾次。走到有如大聖堂似的大廳。連屋頂都吹掉的天花板上的大窟窿,發出轟轟的聲音,如傾瀉而下瀑布似地吐出雨來。

  才幾天以前,從那個窟窿還射進來宛如天使舞降下來似的莊嚴的光線。

  可是現在卻簡直就像--

  --這個世界結束的景象似的。

  對了,今天所有事情都會結束吧。這個充滿了滑稽的非日常已經完結了吧。我深刻地感受到世界的終了。

  涼子呢?

  在上面!

  我三步並作兩步爬樓梯上去。從窟窿傾盆降下濁流似的雨。啊,再不趕快找到警察會追上來。

  爬到三樓,我終於確認了涼子的身影。涼子在窟窿的邊緣,然後在窟窿的對岸。

  榎木津叉開兩腿站著。

  涼子認出榎木津後,停下腳慢慢地回過頭。

  涼子緊抱住嬰兒看到我。

  解開綁著的頭髮。

  沒有血氣的白色臉上,沒有表情。

  白色寬鬆上衣被雨淋濕緊貼在身上,身體的曲線清晰可見。

  幾乎半裸。

  下半身被血染得鮮紅。

  令人不寒而慄程度的美麗。

  這不是存在世間的人。

  這是姑獲鳥。

  「關口!」

  是京極堂的聲音。

  背後的樓梯上大批警官隊等著,站在最前面的是木場和京極堂。

  「關口,涼子在那裡嗎?她是■這世上的真人■,別害怕!只不過是涼子小姐抱著嬰兒站著而已。你這麼想就好了。那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因為轉交情書的是我。

  我走向前一步,涼子向後退,再退一步。

  後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哪,給我吧!」

  「媽媽!」

  我終於想起那句話,已經不會被責罵了。

  我確實地,確實地喊出來了。

  涼子的表情突然現出那慣常的困惑,然後好像想說什麼似的,嘴唇微微張開,伸出雙手,把孩子遞給了我。

  姑獲鳥變成■產女■!

  接住的當兒,嬰兒有如點燃了的火似地哭出聲來。

  聽到後,涼子現出安心似的溫柔的表情,輕微地晃了一下。

  啊,涼子在說什麼?

  然後,久遠寺涼子緩慢地墜入無底深淵。

  那個時候,她說了什麼,我終究聽不到了。

  柒

  涼子去世的那晚,梗子也追隨母親與姐姐似的安靜地離開這個人間。並非手術失敗,根據主治的醫師報告,她能撐到那時已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她的身體早已受到損傷。

  就這樣,久遠寺家被詛咒的血統,在一夜之間全斷絕了。承繼了附身遺傳的血的女人們全都死絕。長期連亘的不吉樣的歷史,終於打上了休止符。

  我接手的嬰兒幸運地很平安,被偷襲的母親和護士也不礙事,聽說只有那個臉被割傷的警官受到縫了六針的大傷。

  木場由於根本想不出有關這次久遠寺家事件的報告書,到底該怎麼寫而嘆著氣。

  然而,最讓警察頭疼的,莫過討厭沒收的嬰兒遺體。據木場說,哭著領取了遺體的只有原澤,後來的兩對夫妻似乎並不是很愉快地應對似的。

  這也是另外一種想法吧。

  說不定曾企圖忘懷。

  說不定簡直就不是人!

  戰前死亡的兩個遺體,以及涼子生下來的無腦兒,究竟怎麼了?一想及此,心境變得非常寂寞似的很奇妙。

  距那個下雨的日子兩天後,在報紙的角落出現一則小新聞:

  「發現失蹤青年醫生的橫死屍體」

  我幾乎毫無感覺地讀那個標題。

  一如想像,那則新聞,不用說事件的本質了,連事實關係,不,連輪廓都沒有描迷。簡直就不知道事件到底是在哪裡發生的程度,事實被省略、歪曲著。

  新聞報導涼子死於事故,梗子病死,菊乃自殺。這麼嚴重的兇殺案,無任何脈絡可循。一夜之中發生的事之類的,但如果實際上真有的話,那這才是非常奇怪的。

  真滑稽。

  我這麼想。

  我從那一天以後四天裡,都假裝是在京極堂家。是不想回家的心情。不,是不想見妻子,不想見叫做女人的女人,但真正的是不想見所有人。很想和那時候一樣,蓋上憂鬱的殼。但事情沒那麼如意,我半途而廢地將腳踏入彼岸,就那樣慢吞吞地迷迷糊糊的日常中埋沒而去。如果那樣的話,心情是很想暫時隔離這迷糊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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