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種、用這種理由,你們就稱那一家人是殺人犯嗎?我不能理解!」

  我再度激動了起來。

  這和昨天對著加木津生氣的情感是同質性的。昨天,我也對著加木津那不符合常識的態度生氣。但今天不一樣。不過,究竟我為了什麼在生氣?難道是因為對久遠寺的家人……尤其是關於涼子有不利的發展而在生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

  「這傢伙在發什麼脾氣?」

  木場發出異於平時高亢的聲音說道。京極堂仍如住常般若無其事地說道:

  「很難分辨究竟出於私憤,還是公憤?」

  「當然是義憤!那根本是無來由的歧視。國家權力以那種玩意兒為根據,將一般市民當作嫌疑犯來處理什麼的,是太落伍的做法了。這不是既無視基本的人權,又搭不上民主主義的風潮,很粗率的話題嗎?」

  不對,令我激動的並不是那個理由。但是,從我嘴裡卻脫口而出和我的心情相反的常識論。

  「的確,如你所說,這是與人種歧視和地域歧視同等極為根深惡劣的因習!是不應存在,而且是不能不努力除掉的因習。但這和認識現實情況又不相同。不認識,就無法改善。而且,不能閉眼無視於扭曲歷史性的、文化性的事實。即使重新認識,將狐狸附身替換為昏睡狀態,附身當作是神經症狀,但留下了偏見,也仍不算是解決了問題吧。只需正確地直視現狀,就知道現在那種充滿偏見的古舊的因襲,仍然結實地存在。於是,在這種風土上才會發生這種事件。」

  京極堂以沒有抑楊頓挫的聲調說道。

  是的,我了解這種事。

  木場收起扇子,抱著胳臂,嘆著氣,然後對著我說道:

  「總覺得你們的談話很奇怪,真是聽不懂。關口,你認為這事件有什麼解決方法嗎?久遠寺家族的確受到無緣無故的壓迫和偏見,換句話說,是一個悲劇的家族。怎麼說都因為祖先傳下來,到現在為止,仍被世間一般的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但是,依俺看,因為如此才兩樁事不能混為一談。再怎麼令人同情的家庭,久遠寺家族每個人都很善良,但沒有證據足以說明與事件毫無關聯。正如你們所說,他們那群傢伙都沒有撒謊,而且入贅女婿進去的房間,是個沒有出口的密室。但以這個條件能夠解決實際上的問題嗎?使一個人完全地消失這等事,是絕不可能的。」

  「如果使用藥物的話,並非不可能。」

  「別攪和,京極!總之,關口,如果堅持你的主張,那麼,那個入贅女婿只能是如煙般的消失,還是穿上天狗(譯註:一種想像的妖怪,人形狀,有翅膀,臉色赤紅、鼻子高尖)的隱身蓑衣,消失無蹤了?」

  「這可好!天狗的隱身蓑衣,真是高見呢。藤牧變成威爾斯(譯註:Herbert George Wells,一八六六--一九四六,英國作家、評論家,為教育大眾寫了《時間機器》、《世界史概觀》等作品,並想像原子彈爆炸,被稱為SF之祖)筆下的隱形人,那可合道理的呢。他現在■仍在醫院■里。然後在醫院裡打轉徘徊,既餵老鼠吃餌,又把那捆日記里不宜公諸於世的部分抽出來。嗯,真是好方法。」

  京極堂很愉快似地笑著說。可是,木場非常的認真,那雙小眼睛無言地威嚇著我。

  「總而言之……呀,我的摸索的確進了死胡同。不過,老爺即使做了推理仍欠缺決定性的證據。如果要做出結論,資訊還不夠……這是我想說的。」

  「非常低調呢。關口君,即使偏向你來看你這種態度,還是有點兒奇怪。有什麼特別的事兒?」

  京極堂問道。

  不知道。有這回事嗎?

  特別的事情什麼的……

  --同學,一塊兒來玩嘛!

  那個時候,我……

  我……

  「好!」

  木場突然發出很大的聲音,我的思考中斷了。

  「既然你事情想得這麼多,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一起搜查吧。俺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這真是意外的發展。

  「告訴都已撤回了,還能以警察的身分調查嗎?」

  面對京極堂的問題,木場注意傾聽了後答道,

  「俺是刑事警察,不是偵探。即使沒有委託人,但只要是事件就可以調查。預防犯罪於未然是公僕的責任。嬰兒失蹤事件雖然還無法弄清楚,不過,這一次是整個家庭都承認的失蹤事件。知道偵探受委託的事實後,我就可以出馬了。」

  木場厚臉皮地笑了。

  委託人--涼子,可以想像她對於警察的介入並不高興。但事情演變至此,即使放著不管,木場也會插足進來。既然這樣,我和他一塊兒辦,事情應該會稍微好一些。只要比木場早一步解決事件就行了。我不想使她因充滿先入為主的調查而嘗到不愉快的經驗。

  木場提議先聽取久遠寺家原本的傭人時藏、富子夫婦,對事情的解說。不用說,我正準備今天去拜訪他們,所以答應了。

  木場早已掌握了時藏夫婦的住處。這一對夫妻的孩子,在戰爭時死去,目前好像寄居在板橋經營幹貨店的遠親家裡。我們留下正慢慢地開始讀日記的主人,離開了京極堂。

  這是第一次前住板橋。

  板橋是舊中仙道的驛站鎮(譯註:以前曾是驛站),街道兩旁有宛如繁華街的建築物。一腳踩進岔路,那裡是被土圍牆和木板牆隔開的迷宮。戰後,以復興為名,所做的分區規劃,將整條街直線地切成小塊時,這條街仍然活潑地保持著曲線。這是沿著地形的形狀自然產生完成的吧。走在這裡的同時,給我一種在母體胎內繞著走似的安心感,以及看不見未來的不安的感覺。

  「俺的家因為在小石川,這一帶很熟哩。」

  木場說道,眯起眼睛。然後笑著說,板橋地名的由來,是因為在石神井川上架起木板橋而取名,地名什麼的其實很隨便的。

  那家店叫梅屋商店,大大地寫著「乾貨」,掛著黑熏的招牌,是戰禍燒毀後留下來的吧。

  店面前,並排著各式各樣醃製後曬乾的魚貝和乾菜等,微黃的價格牌下垂著。建築物、招牌和商品都是同樣的色調,陰陰暗暗的。店頭充滿著乾貨獨特的令人窒息的奧氣。我沉默著,而木場好像很不喜歡,他在看來像在物色商品似的四處環顧後,說道:

  「想喝一杯呢!」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請進。」

  眼睛並沒有看著我們,守著店的婦人義務性地發出酬酢的聲音。婦人年約四十歲,是個子嬌小豐滿的女性。她也穿著灰暗顏色的毛衣、骯髒的圍裙。這位女性大概就是時藏夫婦的遠親吧。

  木場以熟練的動作走近婦人,小聲地說了些什麼後,從口袋掏出記事本,是證明警官的記事本。

  婦人張著不能再撐大的小眼睛,很慌張地跑進家裡,然後再回來引領我們進到屋裡。

  面對著店面的所謂飯廳,是簡單地只放了矮腳食桌和食器櫃的地方,三個露出襯裡的座墊擺在榻榻米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