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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人的話。但身體的另一部分呢?活著呢。作生魚片的時候,把魚的心臟和內臟全拿出來後,魚不是還抽動著嗎?因為肌肉還活著。人也一樣,即使心臟停止跳動,其他器官仍幾乎都活著。心臟不過是讓血液循環的器官而已,不過,很麻煩的是,血液停止流動無法供給氧氣的時候,最先死的是腦。然後,身體各器官就無法維持複雜的記憶交換。作為高等生物的■價值■就失去了,僅存低等生物的器官,但這由於是相互依存生存的關係,因此不久也會慢慢死去。換句話說,原始性的物質的記憶活動,就無法依隨己意了。如此一來,零的集合體的生命就不是集合體了,逐漸還原到單純的物質。換句話說就是死了。所以,雖然意識有中斷的瞬間,但沒有死亡的瞬間。人是慢慢地部分地死去。」

  「真令人難受。什麼死掉的人還有一部分活著……」

  「肝臟之類的好像能持久嘍。骨頭和皮膚也活得長。至於頭髮,只要供給氧就能活,屍體的頭髮會稍微變長的唷。」

  「這麼說來,會有那種會長頭髮的人偶哩……我曾寫過一篇報導。」

  「反正是死掉的孩子的怨恨……什麼的所造成的吧。」

  的確如此。

  「這麼想的話,死人的靈魂咻地飄出來什麼的,那不是很奇怪嗎?抽出來後活著的部分是另外一個人嗎?慢慢地抽出來,心和身體是分開的關係,所以和身體的生死無關,這聽起來像似是而非的理論。再說,如果將靈想成是物質的話,那麼輪迴轉生的思想就能夠老實地接納了。因為所有的物質,都透過食物鏈等的生態系統,以各種形態循環著。由於生物是攝取其他物質與自己同化後而生存的,所以也攝取了物質的記憶。然後,生物本身總會還原為物質後再被其他生物攝取。」

  京極堂在這裡打住,瞄了一下我的臉色後,開玩笑似地說道:

  「嘿,正經八百似地說了這些,我想說的是,這種思考方法也有的,信不信隨你。」

  我非常氣餒。

  「怎麼,你這傢伙,又騙人了嗎?」

  「什麼騙子的嘛?我從出生以後,就不曾撒過謊和梳過島田髮型(譯註:一種婦女髮型)哩!」

  京極堂鄭重其事地說了大謊話。

  「這種想法,只不過有助於你理解榎木津的性格而已。」

  我差點兒把這檔子事忘記了。

  「等一下。」

  中禪寺敦子說道,她中途退席從廚房端來茶,然後用客氣的聲音說道,招待不周對不起,要我喝茶。由於我一向只看慣了她在男人群中生氣勃勃工作的模樣,所以看到做出少女動作的她,不知為什麼情緒變開朗了。而且,她泡的茶和昨天那味道淡的茶不同,是味道很香的玉露茶。我甚至有種重生的感覺。京極堂喝了一口茶以後,嗯嗯啊啊地咕喊著,一定也領會了好茶的關係。

  「把剛才說的當前提考慮的話,腦就不是記憶的倉庫了。可以設定腦是執行記憶的再生和編輯的地方吧。」

  「昨天你說是稅關哩。」

  「可是,哥,我聽說最近的大腦生理學,對腦的哪個部分有什麼作用,已大致理解了呢。也就是什麼樣的記憶在哪裡、如何地貯藏。」

  妹妹真不好對付。

  「對呀,但是對於如何記憶卻完全不了解。人為了生存所必需的記憶的量,再如何有效率地貯藏,那個量實在太龐大了,不是像這樣的器皿能夠裝的。」

  說道,朋友將手指指向自己的頭,接著說:

  「想想看,那是不是只好先把重複的資訊丟掉?看到你,然後想,啊,這是動物、靈長類、人、日本人、男人、認識的人、關口,多麼地缺乏認識的方法。反正先把前半期的記憶割愛。」

  「當然。」

  「然後,這一次,看看關口這傢伙吧。到中途為止是一樣的,可是,再仔細看,嗯,看起來像男人但其實是個女人,所以和你一樣的那部分記憶,就必須割愛了。」

  「話太多了吧,哥。」

  「然後,再說說你吧。昨天,你的襯衫和褲子都皺巴巴的,今天卻穿著熨斗燙好的衣服。昨天早上八點鐘起床,但今天十一點過後才起來。」

  「怎麼知道的?」

  「看鬍子長的樣子就知道。也就是說為了區別昨天和今天的你,只需看下巴周圍那髒髒的像菌一樣微暗的東西,和衣服皺紋數目就知道。以後的事即使完全割愛,『今天的關口』的記憶仍然存在。」

  「原來如此,其他部分完全都被記憶了。」

  「其實是更詳細的。從眼睛得到的資訊,分成形狀、顏色、角度這樣分散地分解著,將重複的東西割愛後,對照過去的記憶,再重新構成。那就是現在眼見的現實。不限於視覺,聽覺啦觸覺啦味覺之類的也一樣。不過想想看,一旦將環繞著自己的所有事物如此詳細分解區別的話,那可成為很驚人的分類。確實是比一五一十地記憶效率好得多,這使得大腦生理學者們頭痛。但是,如果是剛才那種想法,那麼在這方面就不會讓學者頭痛了。」

  「嗯,你所說的物質的記憶真有的話,那的確非常合理。但這麼一來,就不需要腦了吧,只用記憶夠嗎?」

  「傻瓜!只有那片斷的、暗號似的這種意義的記憶知道,那有什麼用處?如果不再一次靠腦來重新構成,那就白糟踢了。」

  京極堂在說到「傻瓜」這部分時,故意使了力。

  「所謂腦,現在也仍以相當猛烈的氣勢在作用著呢。因為各種記憶的樣本,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了出來並重新建構了現實,因而產生了意識。但是,腦另外還有一份工作,就是將現在所體驗的現實,也就是說相繼輸入的現在的資訊,分散地分解後變換成物質的記憶。而且,和意識毫不相關地,必須連絡統合身體各部位。既得使虛弱的副腎皮質更有活力、又要讓心跳數目增加,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要它同時做剛才所說的兩件事未免太苛求了。」

  「但腦只有一個,你雖然說太苛求了,那也沒辦法呀?」

  「所以,動物得睡覺。」

  京極堂歇一口氣,喝了口茶,又說道:

  「為了整理一整天,從接受器官吸收來的資訊和心的活動等,暫時停止肉體與心靈兩方面的工作是需要時間的,那就是睡眠。如果只是為恢復肉體的疲勞,停止了一半活動似的睡眠形態是不自然的。睡覺的時候,內臟和肌肉的作用和醒著時一樣,睡眠是腦在做整理編輯工作的時間。但是,心的機能並非在那段期間完全停止,因此,有時候會產生意識。」

  「夢嗎?……」

  「是的,夢。記憶里,有許多是腦有意識地在白天不讓上場的事物,在整理的途中,過去的記憶也會被挖掘出來。所以,在夢裡,有時候完全沒見過的狀況,會毫無脈絡可循地、完全不覺什麼不妥地上場。」

  這和我對關於夢的常識很不一樣。但是,我覺得現在的解釋比較有整合性,所以,我的常識是奇怪的。然而,如此一來,夢所擁有的神秘性也變得很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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