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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把根本沒有的事當作有,那多令人不知所措。而且,那麼簡單地只要心有所期待,就能見到、聽到那假想現實什麼的嗎?可是,我可從來沒見識過呢!]

  [這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呢。『看看吧』,在這麼想著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了,也就是說腦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腦會選擇更簡單的方法唷。如果從倉庫將知道不可能有那回事的證據的記憶拖出來的話,那不用撒謊不就了事了嗎?」

  「換句話說是必須靠無意識羅?」

  「是的。因為如此,不得不說謊的腦,就只好開始篡改前後帳目很合的帳簿了,因為自尊心不許可!因為腦是存在於和自然科學相通的世界,這麼一來,這個世界於是誕生了怪誕這種藉口,和宗教這種自我辯護了。」

  「原來如此,雖然沒什麼實際體驗,但是我覺得好像懂了。總之,宗教就像修復腦和心的關係的媒人。」

  「你倒很會比喻嘛!腦也會會錯意和遺漏,在這節骨眼兒,這個媒人就會有效地發生作用。說起來,腦似乎擁有分泌麻藥來掩飾這種糾紛的性質,動物體內也會作掩飾,但在進化途中卻似乎會發生無論如何都無法控制的情形。」

  「會分泌麻藥嗎?」

  「是的。覺得很舒服,心情很好什麼的,都是麻藥的關係。生存所必要的行動大體上都伴隨著快樂。就像吸鴉片的人那樣,人的心靈都有快樂的需求,動物活著的時候會有恍惚的感覺。可是,社會誕生了,語言產生了,只靠這個腦的麻藥已經不夠用了,人失去了幸福。然後,怪誕乘虛而入。更進一步地,為追求失去的幸福,宗教應運而生。這是麻藥的替代品。鴉片啦嗎啡啦是替代品中的替代品。有共產主義者說宗教是麻藥,這是卓越的見解。」

  我感到一股輕微的亢奮,為什麼會這樣呢?覺得自己安心搭的船,其實是住在堅硬的山上的貉所搭的泥船那般有種焦躁感。

  這時京極堂不知所措似地窺視著我的表情,然後突然問道:

  「你曾祖父還硬朗嗎?」

  我感到困惑地反問:

  「怎麼突然說起這來了,這不是想故意岔開話題嗎?」

  「誰想打岔呀。到底怎麼樣嘛,還硬朗嗎?」

  我在無法掌握他的真意之下,只好回答:

  「我沒見過曾祖父什麼的,你不是也知道嗎?連我的祖父在我五歲時就已去世了,曾祖父在我出生前早就上了閻羅王的生死簿了。」

  「所以,你並不知道他存不存在。」

  「不至於不存在吧。眼前他的曾孫--我,不就在這裡嗎?」

  「好吧。那麼,你的祖父呢,他存在嗎?」

  「我剛不是說了嗎,祖父在我五歲時去世了。我再怎麼笨也還記得,他是存在的。」

  「如果你是帶著記憶一起出生的話怎麼樣?說得更直接些,就算你剛出生不久,你就帶著從出生以前到出生為止所有的記憶呱呱墜地,那麼,現在的你也無法分辨的,不是嗎?」

  京極堂說完後,沉默了一會兒。

  鈴--,風鈴聲響起。

  射進迴廊的西照陽光終於變弱了,窗外已隱約模糊了起來。

  原來睡在那裡的貓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被拋在海上的嬰兒,產生了恐怖的感覺。不,與其說恐怖,不如說是寂寞和空虛。簡直就像泥船溶化在海里似的。

  「那種事,不,該不會有那種蠢事吧。我就是我。」

  「要怎麼說你才懂?你應該無法判斷的。有關你的記憶、你的現在,可能全都是最近由你的腦子隨便創造出來的。簡直就像第一天快要開幕的時候,劇作家飛快寫好的劇本那樣,什麼時候寫好,你這個觀眾根本就無法辨識。」

  「那麼、那麼的空虛無常,我--」

  房間突然暗了下來。

  「自己絕對無法辨識假想現實和現實的區別,關口君。不,連你是不是關口君都無法保證。環繞著你的所有的世界仿佛幽靈似的,假冒的可能性和真實的可能性完全一樣。」

  「那麼一來,我不就像幽靈了嗎?」

  我感到自己遭受被全世界遺棄似的、一種壓倒性的不安感所席捲。我甚至覺得憂鬱症帶來的孤獨感反而還能拯救。眼前坐著的是不是朋友,簡直都快分不清了。

  這情況到底持續了幾分鐘?眼前的男人突然高聲笑起來時,我才恢復意識。

  「哈哈哈,你呀!放心啦,真沒想到這麼有效,原諒我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維持了短暫的恍惚,為了確認眼前的人是京極堂,費了極大的勁兒。

  「你、你,關口,好了啦,你的確是關口翼本人啦,我可以保證。」

  京極堂棒腹笑著,我逐漸了解了狀況,同時非常地憤怒:

  「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你在我身上施了法術嗎?」

  「我哪會施什麼法術,我又不是忍者。只不過你一副很想知道我的買賣似的,所以小小地做了個測試,沒想到竟然這麼有效。」

  朋友完全識破我內心的想法,我簡直就像在釋迦手掌心那個逞強的孫悟空般被戲弄了。

  「那麼,剛才所說的話都是為了套我而捏造的嗎?」

  [不,不是的,全都是真的。真實得過份的真實!」

  京極堂從懷裡伸出手來搔搔下巴,這是當他覺得困惑時經常有的動作。

  「給我說清楚,我簡直像被狐狸蠱惑了似的。」

  「你們家是信仰日蓮宗的吧?」

  「又怎麼了,難道又要施法術了嗎?」

  「不是法術。總而言之,你呀,其實是會使邪惡者屈服的人,可是竟然一點兒信仰心都沒有。」

  「妙法蓮華經確實擺在我家佛壇上的唷。」

  「可是,一個月打掃不到一次吧。怎麼說,你都不是信仰宗教的人,也不是科學的信仰者。」

  「說得也是!」

  「對你這種人,說剛才那種真話是最有效的了。」

  「是嗎?你確實是相信驅魔的人所信仰的宗派,難道改變做法了嗎?」

  我好不容易想起這件事,慢慢地理解他想說的事情了。不過感覺好像還有什麼圈套似的,仍無法安心,我可不想再嘗剛才那滋味了。

  「嘿,別裝出那副可怕的表情。就像你說的,我在為人除去附身的鬼靈時,必須知道對方所處的環境和那人的性質什麼的。理論就像剛才所說的,至於方法,就是用剛才套住你的那種。對你用的是你最容易了解的語言,這些語言,住住化作經文、禱詞或科學用語。換句話說,暫時將腦與心的關係取消,然後再正常地連接起來就能恢復了。」

  「為什麼有科學用語?」

  「信仰科學的人所想的也是科學性的,說到心和腦的關係,這就像信仰著科學一樣。只不過將科學當作宗教的替代品而已,這對本人的心靈而言,是比擁有宗旨還麻煩的事呢。因為對怪異的說明,沒有比這更不合適的。腦會完全失去信心。」

  「我也沒信心了,我的腦也在瞬間不信任我的心了。你真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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