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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比喻我無法認同,不過你的意思我大致了解了。最近,我在認識的教授家裡,也聽到爭辯,有人認為意識是腦和神經的機能啦,有人主張是屬於心靈的領域,以假設來說,我確實聽懂你說的了。」

  等我察覺時,手裡一口都沒抽的香菸,已在菸灰缸上變成灰了。我又拿出一根煙點上火。

  「呵,說假設的確算是假設啦。」

  我說道。京極堂像被我感染似的,也點了一根煙,今天他的心情可能很好吧,挺安份的。

  我也不想反駁了:

  「依你的假設,如何解釋潛意識?」

  京極堂在我尚未說完全部的反駁之前,想都不想地就回答了:

  「腦由皮層組成,皮有好幾層,形成橢圓形饅頭狀。愈住下則形成的時間愈久,尤其是包餡的地方時間最悠久,這是動物的腦。腦主要控制著本能,本能這玩意兒經常被認為先天就具備,但是也把它當作是在胎兒時期從雙親那裡掠奪來的資訊,是學習來的記憶這種說法,比較合理。即使是胎兒,也有腦,也會做夢。用某種方法從雙親那兒獲得最低限度的生存所必需的知識,呵,可以說動物就以這種最低限度的腦度過一生。但是,即使是這種腦,在一手接收外來資訊加以整理方面也是一樣的,這種腦的作用很神氣地和人類是一樣的呢。由於動物的腦的交易對象是心的關係吧,所以,也擁有自我呢。這和人類沒什麼不同,但是,決定性的不同是動物不會言語。因此,動物的腦和自我交流的場所,即意識,就不如人類來得清晰,也沒有對過去、未來這種時間的認識。對它們來說,只有現在。非常地混亂。但是,這對於生存倒不至於造成障礙。在人類中,也有腦像餡子似的還包著的呢。」

  「原來如此。那個古老的腦和心的交易場所就是潛意識,雖然無法明了地認識事物,但還是存在著的。」

  「所以,動物是幸福的。」

  京極堂緩慢地望著走廊的方向。他家養的貓,正躺在射進強烈的西照陽光的走廊上打盹兒。

  「那隻貓最近老這麼睡著,你大概以為那是日本貓吧,其實不是,是在中國的金華山捉到的大陸貓呢。以前就聽說金華的貓會變作妖怪,好不容易弄到手了,沒想到竟然成天那麼睡著,真是沒趣。」

  這個男人對與主題無關的事情總是如此隨口說說。剛才的話題大體上可疑之處很多,所以我並不知道有關貓的事情,到底有幾分是真的,但即使知道是吹噓,我也經常附和著:

  「你如果想要會變成妖怪的貓,那應該要鍋島(譯註:九州地方西北部佐賀的鍋島家,曾發生動亂。戲曲說書以怪貓譚影射這個事件,撰寫成著名的《佐賀怪貓譚》)的貓才對。」

  京極堂附和地說道一點兒也沒錯後,笑了。

  這時,我突然了解了他真正的意思。

  他仍然不想談自己的工作。他老早就識破我用策略想套出秘密的伎倆,所以將話題的箭頭一步步轉向其他方面。而我沒有察覺,受到影響,話題也慢慢地轉向了。所以,他的情緒也愈來愈好,結果,重要的關於京極堂的副業,我並沒有打聽到任何具體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很想談這件事,因此,硬把話題扭轉了回來。

  「京極堂,你說的論點我已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以此為基礎,談談你的工作是怎麼回事吧?」

  「怎麼回事,是什麼意思?」

  「我們原來不是在談有關你祈禱的事嗎?」

  「你在說啥呀?原來談的不是你提到的孕婦那件事嗎?」

  事實的確如此。京極堂用很為難的表情看著我,而我呢,只好裝傻地抽著煙。

  「呵,沒錯,不過,你所說的幽靈那並不存在的事情,再說得容易懂一點兒吧。」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很內疚似的,連問話的方法都顯得有些混亂。見到我動搖的模樣,其實心情很好的朋友,卻始終保持一副不悅的表情,很遺憾似地說道:

  「什麼?你沒聽懂呀!」

  「懂哇!腦和心和意識之間的關係。」

  「那不就懂了嘛。你現在看見、聽到、觸覺和噢覺,全都是腦這個批發商批發下來的,是專賣呢!」

  「我知道。」

  「你怎麼品評批發下來的商品?比如說,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京極堂的店主?」

  「因為認識,所以知道。」

  「也就是說配合記憶來品評。」

  「嗯,靠記憶啦經驗什麼的。」

  [經驗屬於記憶。換句話說,你如果喪失記憶,那麼所有事情就無法理解了。如果忘了走路的方法,那連腳都不能動了。」

  「這倒是真的。」

  京極堂這會兒稍帶著桃戰的口氣繼續說道:

  「這個記憶究竟是如何地收藏在哪裡?現代醫學都還沒有明確的解答。」

  「沒這回事吧。記憶不是收藏在腦里嗎?腦才是記憶的倉庫吧?」

  「這可難說喲!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腦擔負著『稅關』的責任。所有來自外界的資訊,透過眼睛和耳朵等的資訊,全都經過腦這個稅關確實地檢查。而且只有理解後的事物才能通過。只有通過檢查的事物,才能走上意識的舞台。」

  「沒通過的怎麼辦?」

  「沒走上意識的舞台,就收藏在記憶的倉庫。在做檢查的時候,也是以記憶為標準。這也是腦將有的存貨拿出來檢視,等檢查完再將新舊混合後歸回倉庫。」

  「原來如此。這一次的比喻我很能理解。」

  「就在這裡。如果這個完整無缺的稅關有不正當的活動,進口了偽造品的話,你想,會怎麼樣?望著意識舞台的客人,能很快地辨識那是假的嗎?」

  「不會知道吧。不過,為什麼要從事不正當的活動呢?沒什麼好處嘛。」

  「嘿,會的唷。首先,在記憶的倉庫發現不到恰好的樣品時就會發生。如此一來,就不能做檢查了,如果只是小瑕疵,還可以修改,但實在也有和庫存不吻合的時候。由於事關信用問題,客人往往寄予絕大的信賴,就像剛才提到的,記憶的倉庫如果都是空的,讓人無法信任的話,那一分鐘也活不下去。所以,不能背叛信用,即使撒謊也得籠絡客戶吧。然後,還有一個。客戶對進的貨品不滿意的時候,客戶有時候會無理要求。這時,記憶會將倉庫中相稱的存貨拿出來,然後裝出現在才進貨的樣子騙人,而客戶完全無法分辨是否為新鮮的東西。可是,這麼一來,就會發生前後不符的事了。根本沒進貨卻硬要出貨,這就和帳本不合啦!」

  「客戶……也就是心靈,到底怎麼無理取鬧法?」

  「比如說想和死人見面什麼的。」

  「喔。」

  我終於懂了。

  「指的是幽靈嗎?」

  「嗯,不僅這個,不過大致如此。與其說對那個人的心靈,不如說他的內在世界絕對無法和現實的事物有所區別,如此說來就稱作假想現實吧。不,對那人,他個人來說,那簡直就是現實。因為現實也完全一樣地接受腦的檢查,我們任何人都無法真實地看見、聽到這個世界,只不過在感知著由腦選擇後偏頗的僅有的資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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