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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會一直擺到變成骨頭啊。」

  「是啊。但是在我國,有些天皇甚至持續了一年以上的殯,改葬的例子也不少,不是嗎?」

  「哦,是有改葬的例子哪。對了,舒明天皇在百濟宮駕崩以後,安放在百濟大殯宮裡,葬於滑谷間岡,兩年後移到大和朝倉的忍阪陵,還有……」

  「不愧是胤篤翁,非常清楚。殯,也可以解釋為復葬中的第一葬遺留下來的痕跡,對吧?對了,我記得……《禮記》中說,天子七日而殯,對吧?」

  「諸侯是五日,大夫庶人是三日。」伯爵這麼回答。

  「等一下,《禮記》是儒教的吧?儒教的葬禮也有殯嗎?……應該有吧。」

  胤篤在白皙的額頭擠出皺紋,自問自答之後同意了。

  「有的。」京極堂說道,他觀察伯爵的樣子問,「在儒教的禮當中,殯……是什麼呢?伯爵?」

  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要問這個人嗎?

  「是儀式。」伯爵簡短地答道,「迎接鬼神,或送鬼神所需的儀式。殯是賓歹之意。換句話說,是將不存在之物視為客人,加以禮遇的儀式。」

  「原來如此……」

  京極堂……

  在計算距離。

  沒有任何人發現。

  可是這個黑衣男子儘管迂迴,但確實地逼近了真相。就像以綿絮慢慢地勒住脖子一樣,他為了扼阻真相的呼吸,正縮緊包圍。

  「殯的時候……故人會怎麼樣呢?」

  「殯的期間,故人當然不在了。」

  京極堂再說了一次「原來如此」。

  「我認為殯也是復葬的一種形態。因為愈高貴的人,殯的期間愈長。」

  「為什麼?」

  「這和鳥葬一樣。這不是在無意義地拖延殯的期間,也不是沒有錢,正式的墳墓一直蓋不好,才長時間停棺在臨時宮殿裡。毋寧是完全相反,這段期間就像伯爵說的,是為了克盡禮數,或是建築豪華的陵墓所需要的期間。這段期間非長不可。期間長才是本來的。」

  「期間長就會怎麼樣?」老人問道。

  「用不著想。不在的時間愈久……」

  就會如何?——京極堂回望中澤。

  「什麼如何?時間愈久,當然會爛得愈厲害……或者說,放上一年的話,都變成白骨了吧?」

  「是啊。古代沒有現在的技術,很難長時間保存。殯的時間一長,實際埋葬的時候……」

  就會變成骨頭——京極堂說。

  「唔,最合理的做法,是立刻就埋了。可是古人不這麼做。儒教說,那樣子就無法盡禮了。這個殯的期間,就是服喪——守喪的起源。對吧,伯爵?」

  「您說的沒錯。」伯爵答道,「殯是悼念離開現世消失不見的故人的期間。《儀禮》中也記載,要人不分晝夜地哭泣。我原本……」

  應該是在殯的期間——伯爵說。

  「這話不對,伯爵。我不是說過我會讓薰子女士活著回來嗎?」

  「喂!」

  這句話大概把所有的人都拉回了現實。

  「你……對了,呃……真相……」

  「第一個真相,我已經告訴伯爵了。另一個真相……」

  很快就會揭曉了——京極堂說。

  「很快?」

  「很快。」

  「別胡鬧了。這可是殺人命案啊!」

  中澤想起來似地吵鬧說。

  「我一開始就說過,這還是殺人未遂事件。」

  「所以說……」

  「請等一下。」

  京極堂的聲音具有遏止他人的毒性。他到底……

  到底想要做什麼?

  「再讓我多談談有關復葬的事吧。」咒師說,「柳田園男翁在〈關於葬制的沿革〉一文中,以剛才我提到的南方諸島的風葬習俗為線索,蒐集日本各地相似的習俗遺風,推測我國原本流傳著風葬型復葬——兩次的葬禮習俗。同時柳田翁更點出了它與兩墓制之間的關係。」

  「什麼叫兩墓制?」伊庭問。

  「參拜的墓與埋葬的墓——為一個死者建兩個墓的習俗。土葬的話,幾乎都是在埋葬的地點堆起半圓型土堆,或是插上卒塔婆,併到那裡參拜,不過兩墓制的情況,埋葬的地點和參拜的地點是分開的。「

  「這……不會重新埋葬遺骨嗎?」

  發問的是中澤。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兩墓制應該是完全無關的瑣事才對。他們都陷入黑衣男子巧妙的詐術里了。

  「不會改葬。」京極堂簡短地回答。

  「那和……叫什麼去了?復葬嗎?那和復葬不一樣嗎?」伊庭問道。

  「和復葬不一樣。柳田把它們稱為葬地與祭地,葬地只埋葬,不建墓,也不去參拜。祭地則蓋在寺院附近,遺族去那裡參拜。」

  「蓋在寺院附近的話,就是一般的墓地吧?」

  「會是這樣呢。這……唔,考慮到墓碑普及的時代,這是只能夠追溯到江戶初期的習俗,不過如果把它當成實際埋葬的地點與邂逅死者的地點——參拜的地點——分開的習俗,應該可以追溯到祭祀死者的寺院與堂廟開始普及的錬倉時代吧。說起來,這種兩墓制,似乎是在擁有復葬習俗的文化上,事後附加上佛事等儀式而產生的東西。」

  「事後附加?」

  「嗯。例如檀家制度和本末制度的整頓統制,在政治上也具有非常大的效果,不過這種制度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就算在原本就有的圖案上畫上完全不同的圖案,也是白費工夫。表面姑且不論,但要讓它浸透到深層,是很困難的。」

  「深層……?」

  「例如……生死觀。」

  京極堂說道,再次瞥了伯爵一眼。

  「要在共同體內部建立堅固的基礎,只能在原本就有的圖案上畫上相似的圖形。關於祭祀死靈這種根深柢固的事物,特別難以改寫。雖然困難,但是若不掌握這部分,宗教就無法成立,就像我一開始說的,解釋死亡的有效說詞——謊言,如果不把這個謊撒到底,就無法掌握人心。」

  京極堂確認似地環顧周圍。

  「所以我認為兩墓制是寺院為了與復葬式的生死觀折衝而想出來的習俗。盂蘭盆節和彼岸會的時候,必須要信徒到寺院來。為此,參拜的墓地多建造在寺院領地內。不過兩墓制本身現在幾乎已經看不到了……

  「墳墓只有一個哪。最近光是建個墓就很不得了了。

  「是啊。首先土地就快不夠了,柳田翁也指出了這一點。埋葬的墓地,可以在同一個地方重覆埋葬,還算可以解決,但是如果要在埋葬的地點安放墓碑,怎麼樣都會變成個人的墓地。那樣的話,土地再怎麼大都不夠用。現在大部分的墓地都是祖先代代之墓——也就是血緣集團、家族共同的墓地。我認為這種形式若是沒有先歷經兩墓制的想法,是難以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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