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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禪寺揚起一邊的眉毛笑了。

  「所謂謎團,就是不明白的事。所謂不可思議,就是錯誤的理解。」

  「什麼?」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不可思議的事。」

  黑衣男子說:

  「孔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這話完全沒錯。雖然這句話有許多解釋……不過總而言之,輕率地談論謎團、不可思議,等於是在宣傳自己不了解許多事、錯誤地認識許多事。」

  不談論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才是賢明——中禪寺斬釘截鐵地說。

  「所以才要敬鬼神,且遠之。對吧,伯爵?」

  「完全沒錯。」伯爵答道。

  京極堂點點頭。

  「所以沒有什麼幽靈。」他對胤篤老人說,「老先生一直對這件事保持沉默,對吧?的確賢明。」

  「你……」

  「敝姓中禪寺。」

  「中禪寺,叫中禪寺的,你為什麼……」

  京極堂沒有回答老人的問話,從白頭鶴走向丹頂鶴。

  「對於知道樺太信仰的人來說,愛奴人逃走的理由是再明白也不過了。這根本不是謎團,但是對於不知道的人來說,這是一件教人納悶不已的謎團吧。謎團就是這樣的東西,而真實也是這樣的東西。那麼……」

  京極堂在中澤旁邊停了下來。

  「例如說,中澤警部,換成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

  「你知道愛奴人逃走的理由。你會對害怕鶴而逃走的愛奴人……怎麼說?」

  「我會告訴他用不著逃走,那是迷信。」

  「你會說那是迷信。」

  「可是就是迷信啊。這話不是你說的嗎?這麼漂亮的鳥,沒必要害怕。就像你說的,這是吉祥的東西啊。」

  「那也是迷信。」中禪寺說,「在日本這個國家,把鶴當成吉祥物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反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會被當成沒有常識。如果喪家收到奠儀後,回送鶴龜形狀的點心,不會得到好臉色看。迷信這種東西,在通用的地方是常識,也是真實。那麼……對於身處的文化是害怕鶴鳥的人,我們有權利對他們啟蒙說那是迷信嗎?」

  「你、你想說什麼?」

  「我在思考這部分的事。」

  中禪寺盯住伯爵。

  「常識是活在各自的日常中必要的條款。常識會依據時代和場所而有極大的差異,這些條款是有附帶條件的。換句話說,常識不是真理。因為真理應該是超越時間與空間,恆久不變的事物……」

  「沒錯,真理是不變的。」

  伯爵應道。

  「真理沒有懷疑的餘地。因為真理沒有破綻。」

  這句話,數小時前我才在這個地方聽過。

  「沒錯,所謂真理,是獨一無二的。」京極堂說,「但若問這獨一無二的真理,是否只會產生出獨一無二的真實?答案是否定的。真實有好幾個。這……您也明白吧?」

  京極堂與伯爵拉開距離,來到伯爵剛才坐的巨大黑檀書桌前,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假設這是真理。」

  沒錯,伯爵也以那隻杯子比喻真理。

  京極堂把杯底對著我,然後一一出示給眾人。

  「從底下看到真理的人,會把它的形狀比喻為圓吧。那個人會說:真理是圓的。但是……」

  喀。

  京極堂傾斜杯子。

  「從旁邊看到真理的人,絕對不會認為真理是圓的吧。這……就是這樣一個事件。」

  伯爵——黑衣男子喚道。

  接著他慢慢轉動臉部,回頭盯住了鳥之女王。

  一樣一襲黑衣的伯爵,從京極堂的斜後方,在黑色的鳥之女王前默默地回應。

  「那……是五蘊鶴吧?」

  「沒錯,是黑色的鳥之女王。」

  ——不,

  那是陰摩羅鬼。

  「首先,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京極堂以沉穩的聲音對伯爵說,「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您當然知道這段話吧?」

  「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子罕第九,《論語》對吧?」

  「是的。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您覺得這個說法如何,伯爵?」

  「當然,我也是這麼想。」

  「那太好了。」中禪寺把玻璃杯放回桌上,「那麼,我來述說第一個事件的真相吧。」

  「第一個事件……」

  「沒錯。您的妻子,即將居住在這棟洋館的家人之一——由良薰子女士的殺害未遂事件。」

  「殺害未遂……?」

  中澤吃驚地仰起身子。

  「我說你啊,奧貫薰子已經死了——等一下,殺害之前還有別的事件嗎?什麼時候?沒那麼多時間啊。是以前的事嗎?」

  「是昨天的事。」京極堂說,「正確地說,由良薰子殺害未遂事件是發生在奧貫薰子殺害事件以後。」

  「什麼?這個男的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伊庭先生!」

  中澤大聲叫道,混亂不已。

  「完全不懂他在講什麼。這個人瘋了。這是新的宗教宣傳手法嗎?他不是在妨礙調查嗎?」

  「他是在驅逐附身妖怪。」伊庭答道,「作法和我們的方法似乎不同。」

  「作法?」

  京極堂瞥了伊庭一眼,揚起一邊的臉頰笑了一下。

  接著他與伯爵對峙。

  「伯爵,就像你懷疑的一樣,試圖殺害薰子女士的,是除了你以外,在場的所有人——不,是居住在外面世界的幾乎每一個人。」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

  最後都茫然地張大了嘴。

  伯爵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京極堂。

  黑衣男子似乎完全不在乎周圍的變化,以更加響亮的聲音說了:

  「可是……伯爵,請放心。」

  「放心?」

  「殺害以未遂終。」

  「未遂……?」

  「是未遂。」

  「喂!」

  中澤更大聲地吼道:

  「你適可而止一點!我告訴你,有些事可不能隨便亂說……」

  「你不想知道真相嗎?警部。」

  「真相……你……」

  「現實不像故事,不需要結構。世上充滿了沒有人知道結局的故事。不,說起來,現實根本沒有結局。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所以即使置之不理,也完全無所謂。即使如此,人還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真相,所以我才會來到此地。」

  京極堂將視線轉向中澤。

  中澤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定住了。

  「中禪寺先生。」伯爵喚道,「我不知道您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我可以相信您嗎?」

  「你可以相信我。」

  薰子女士……

  我一定會讓薰子女士活著回來——中禪寺斷言說。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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