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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啊,公滋先生。」

  他的口吻很沉穩。

  「你……真的看到了嗎?」

  「看到……?我當然看到了啊。我看到了。」

  「那是伯爵……呃……」

  「所以就是伯爵和新娘……」

  「過去的被害人,身上找不到性交的痕跡。」

  「咦?」

  「全部,三個人都是處女。」

  「啊!」楢木叫道,「這、這麼說來……」

  「八年前也是這樣吧。那……」

  這次也是吧——伊庭說。

  「公滋先生……」

  公滋抬起頭來。

  「你……看到什麼了?」

  「啊……」

  公滋的下巴脫力了,他半開著嘴巴。

  「啊,呃……可是……」

  「什麼可是?我是在問你看到什麼了?」

  「是、是幽靈!」胤篤老人發出慘叫。

  朝那裡一看,老人再次癱坐下去,渾身顫抖。

  「你、你看到的一、一定是過去的情景。就、就跟我看到的一樣。那是五十年前的情景。那個房間有過去的幽靈出沒。沒錯,是記憶的幽靈。記、記憶在那、那個房間裡凝結了!」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雖然中澤這麼說……

  警部顯然也狼狽了。伊庭、楢木、公滋和胤篤老人,警官以及我……所有的人都完全被洋館給吞沒了。能夠在這裡毅然地存在的只有伯爵,還有鶴。

  老人爬著,驚慌失措地靠近兒子。

  「那、那個啊,公滋,就算同樣是新娘……那也是早紀江啊。」

  胤篤這麼說,

  顫抖不已。

  「請不要胡鬧了。」伯爵,

  伯爵以那金屬性的響亮聲音說道。

  我赫然一驚,因為伯爵的口吻嚴肅異常。

  伯爵站在黑色的鶴——陰摩羅鬼前面,靜靜地,十分沉靜地憤怒著。

  看似高興又像哀傷,彷若困窘,有些無助而又苦惱寂寞的表情,就這樣轉變為憤怒的形相。

  「已矣哉……」

  不堪聽聞——伯爵說。

  「《論語》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無恥。孔子說,行使權力去規範人心,或是以刑罰去威脅人民,使其服從,是愚者之行。那樣一來,人民只會恐懼權力,試圖逃避刑罰。會變成像公滋那種恬不知恥的人。你們警察是國家機關吧?然而從剛才開始,卻不斷地猜疑、恫喝、詭辯和威脅。我絕不能允許這種事!」

  伯爵攤開雙手:

  「公滋也是。父在觀其志——你不知道這句話嗎?你的父親,胤篤叔公就在那裡,現在就存在於你的面前。儘管如此,你卻恣意妄為,無禮之至,對他的話語、他的心志、甚至是他的存在,一點敬意也沒有。像你這種完全忘卻孝道的人……我連看都看不下去。」

  「羅、羅嗦!我從來沒學過那種什麼道德。我……

  「這不是道德。」伯爵說,「你們所說的道德,不是原本意義的道德。那只是為了維持平均的日常性,暫時而且大抵普遍的存在方式。那是非原本的存在方式。你應該要擺脫被那種存在方式所囚禁的自我才對。只要遷就於那種頹廢的存在方式,你就不再是你了。」

  「我……不是我?」

  公滋看起來非常不安。

  「面對鬼神,並且盡孝——從自我可能存在的立場去了解自我的存在,才是真正的道,真正的德。這麼做,人才能夠對即將存在的現在有著正確的覺悟,獲得做為存在者的存在方式。禮、忠、義,只是那種現實存在的契機。」

  公滋已經沒在聽了。

  他只是在口中反覆著「我不是我了」。

  「我對你這種人沒有興趣。」伯爵說,接著斥責老人說,「您也是一樣,叔公。規勸長上,是違反孝的行為。我不願意這麼做,所以我什麼都不想說。可是即使如此,您竟然說出幽靈這種字眼來!什麼幽靈?而且竟然說先母是幽靈!這也太無知無學了。竟然隨意吐露這種妄言,即便您是我的叔公,我也不能置若罔聞。這種說法,豈不是在指責我並未祭祀先母嗎?」

  「我、我只是……」

  「我不想聽。幽靈這種說法,是最愚劣也不過的迷信。隨意、輕率地使用這種字眼的人,我……打從心底輕蔑。」

  就算是中澤警部,似乎也無法反駁孔子。胤篤老人和公滋也是一樣,他們只是一臉呆滯地看著伯爵。

  「我的家人們都啞口無言了。」伯爵說,「聽好了,薰子——我最心愛的妻子,才剛入鬼籍而已。然而你們卻……」

  「由、由良先生,我們是、呃……」

  中澤可能是想接著說調查云云,結果什麼都沒有說。伊庭一副苦澀的表情,在椅子上坐下。楢木和刑警們面面相,微微搖頭。他們輸了。在這種狀況下,警察根本束手無策吧。

  一片寂靜。

  答答,上頭傳來聲響。

  一陣撒豆子般的聲音響起,不久後形成連續的雜音。

  ——下雨了。

  雨點敲打著天窗。

  然後我發現幻聽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我……完全和洋館同步了嗎?

  伯爵仰望天窗。由於雨水而變得斑駁的奇妙陽光在伯爵失去血色的蒼白臉上爬動著,伯爵在哭。

  「你們……」

  「伯爵。」伊庭出聲,但伯爵聽不進去。

  「你們太無禮了。你們從我身邊奪走薰子,不僅如此,還想陷我於罪。這究竟是為什麼?你們分明才是兇手!」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再也受不了了!還給我!現在立刻把活生生的薰子還給我!」伯爵叫道,「喂,把薰子還給我……」

  叩。

  叩。

  叩。

  門響了三次。

  和漢洋,凡百書籍堆砌而成的知識牆壁上,巨大的門扉傾軋,慢慢地打開了。

  一雙虎眼的黑衣男子站在那裡。

  我還沒出聲,伊庭先站了起來。但是伊庭的話被中澤的怒吼給壓了過去。

  「這、這傢伙是什麼人!究竟……」

  但是警部的虛張聲勢似乎在這裡萎縮下去了,公滋無聲無息地站起來,胤篤老人也抓住台座,倚著手杖站起來。所有的人在偌大的書齋里,有如卒塔婆般零星佇立。仿佛……不這麼做不行似的。

  ——京極堂,

  來了。

  黑色的和服單衣及黑色手背套,黑布襪與黑木屐,只有鞋帶是紅的。他手中拿著白色的綾羅外套。

  伯爵慢慢地低下頭來。

  「您……是哪位?」

  「由良昂允前伯爵,初次拜會。敝姓中禪寺,是那邊那位關口的……老相識。」

  「關口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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