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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當然是向在下詢問鷺鳥是否能幻化為人、可否發光等事兒。」

  「原來如此。不過,先生稍早得到的答案,豈不是絲毫沒回答這些個問題?」

  「這……」

  的確是如此。

  與次郎與劍之進不過是以絕無可能發生這等事兒為前提,進行一番議論推理。兩人均認為不可能之事,必有某種可解釋之內幕,或此奇妙記憶中,必有某種特殊之隱情。

  倆人僅針對此隱情作一番推論。

  不過是試著將種種狀況重新排列一番罷了。

  但是……

  「想必大人想聽的,並非這類答案罷?」

  「這……」

  想必是如此,劍之進低下頭回道。

  「再者,老夫雖不知詳情如何,但畢竟是與大人自身、以及其父相關之事,想必劍之進先生於如此短期內查證之結果,公房卿自身均已知曉。但即便如此,大人仍欲解明自己那體驗究竟為何。是不是?」

  「或許——的確是如此。」

  「鷺鳥是否真有可能幻化為人、或大放光明——想必兩位先生打一開始,便未曾打算將此可能性納入考量。故此,既已作如是想,劍之進先生只消回答大人鷺鳥絕無可能幻化為人,亦無可能大放光明,一切純屬大人誤判,不就成了?」

  此言果真是一針見血。

  自始至終,公房卿均未提及調查此事之目的,乃助其確認自身之出身。亦未表示欲澄清該女究竟是何人、或當時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果真不能幻化?」

  不知何故,與次郎突然打岔問道:

  「鷺鳥絕無可能幻化——是否真為正解?」

  「這……」

  老人眯起周遭皺紋滿布的雙眼說道:

  「應無此可能。故這應是大人自身之誤判沒錯。但若以誤判解釋此事,則當年將公房卿抱在懷中的女人,便是個有血有肉的常人了。」

  原來如此。

  這下事情便開始帶點兒現實味了,老人繼續說道:

  「若是常人,便得追究此女究竟是何許人、為何作如此舉止。如此一來,必將重蹈如劍之進先生方才那番無益推論,荒唐臆測之覆轍。對此,老夫是不敢苟同。」

  「意、意即……」

  劍之進抬起頭來,挑高眉毛說道:

  「老隱士可是認為,毋寧將之視為妖物,較為妥當?」

  「如此一來——大人豈不就成了妖物之子?值此文明開化時世,此類身分必將遭人歧視。相反的,昔日世人對此可就包容得多。畢竟古時有此身分者可能扮演兩種角色,可惜,如今其中一種業已不復存在。只不過,即便該女果真為鷺鳥所化,理應也不至於對公房卿如今之立場造成任何威脅。」

  的確是不至於造成威脅,劍之進說道。

  「若是如此——只消再向大人提及與次郎先生搜來的《里見寒話》及《耳囊》等,以補述自古便有鷺鳥可發光、亦可能幻化為人之說法,似乎更為妥當。」

  一如往常,一白翁這番見解,聽得與次郎由衷佩服。

  倘若事實真是如此,若公房卿長年均是如此認為,或許這番解釋最為恰當。

  即便認為這情況有失合理,加以否定亦無法將這記憶消除。即使真是幻視、幻聽,對本人而言依然是個現實的記憶。或許援引與此記憶雷同之例作一番解釋,方為上策。

  ——但還真是俗氣呀。

  原來所謂文明開化,就是如此俗氣?與次郎心想。

  容老夫再為兩位添些史料罷,老人說道,接著便朝小夜招呼了一聲。老人住處史料藏書甚豐,此類文獻想必是不少。

  不過——但小夜拉開紙門的同時,劍之進卻開口喃喃說道:

  「怎麼了?」

  老人略帶驚訝地望向這位巡查大人問道。

  「噢,在下認為老隱士所言,的確是至為合理。但若是如此,二十年後那樁事兒,又該作何解釋?」

  「噢。」

  與次郎失聲喊道。

  竟然忘了還有這麼回事兒。

  二十年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兒?老人問道,但也不知何故,老人卻抬頭望向同樣是一臉納悶的小夜。

  二十年後,大人又與該女重逢,劍之進回道。

  【伍】

  信濃國位處深山之中。

  當時,公房卿正自京都下鎌倉,循上道經相模行至武藏上野,朝信濃國鹽田莊而行。

  據傳,鹽田莊乃北條義政隱棲之地。

  原本是為盡覽《古今和歌集》中歌詠的淺間山而踏上這段旅程,但途中興致卻給吸引到其他地方去了。由良乃文官家系出身,再加上家中又以儒學為業,公房卿自幼便對地誌、歷史、及信仰懷有濃厚興趣。

  抵達鹽田莊稍事逗留後,年少的公房卿復沿千曲川而行。

  雖說是旅行,但自其公家身分,不難想見應非聲勢浩大的大名旅行,沿途過的想必也是以石為枕、以地為床的日子。

  抵達松原一帶時,公房卿告知巡查也不知是何故,自己突然想入山走走,因此便披荊斬棘,踏入了無路可走的山中。

  公房卿表示,也不知此山為何名。

  甲斐信濃山巒眾多,來自他國者,根本無從分辨。但自出山後便行至諏訪研判,應是蓼科山或天狗岳等自巨石山巔進入的山。

  沿途斬草撥木循獸道而行,走了好一段後,視野剎時豁然開朗。

  原來自己尚未下山。

  雖未下山,但此處似是一片濕地。

  積水處處可見,草木岩水亦不見任何雕鑿痕跡,看來應是一片人跡未至的荒地。與其說是山中,毋寧像是天涯海角才可見到的景致。

  公房卿當時作如此感想。

  就這麼茫然眺望了半晌。

  直到夕陽西下。

  周遭先是徐徐轉為一片茶褐色,待西方天際化為一片通紅,夜幕也於此時隨之低垂。就在此時——

  在這片黃昏景致中。

  公房卿突然憶起那遺忘經年的情景。

  發光的女子、發光的鳥。

  伏跪於地上的父親。

  思及至此——不由失聲吶喊。

  這也是理所當然,與次郎心想。

  嘗言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三、四歲的娃兒,便已具備完整人性。自當時起便占據腦海一隅的長年記憶,突如真現實景色般浮現眼前,豈不教人驚訝?

  而且,還是如此偶然。

  試著想像公房卿當時的心境,與次郎不由一陣頭暈目眩。不知那感覺是猶如進入一幅錦繪中神遊,還是猶如遇見讀本中的人物?

  想必是場難忘的奇遇罷。

  不過,這不僅是場奇遇。

  公房卿踏入這片荒地四處觀望。理所當然,當時的場所與情景,在記憶中已不復鮮明。但無論如何,還是該仔細確認一番。

  或許,這不過是誤判罷?

  與次郎心想。畢竟看來相似的地方多不勝數,除非有什麼特徵,否則生在哪兒的草木,看來都是一個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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