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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八自信滿滿地湊過臉來說道。

  “兩個惡女都成了大名的寵妾?不過,此二人雖深諳勾引男人之道,但也不至於勾搭上遠方藩國的大名罷。”

  “百介先生難道忘了麼?”

  平八語帶揶揄地抬起下巴說道:

  “阿梗與阿菊四處犯案、惡名昭彰的時期,彈正大人仍於部屋墊居,人可是尚在江戶哩。”

  原來如此——人是在江戶勾搭上的,在彈正繼位後再隨其一同遷居北林。這下這兩個惡女為何在突然間銷聲匿跡,也就解釋得通了。

  “如此說來,彈正大人豈不是被她們倆給誆騙了?”

  應該是罷,平八一臉滿足地說道:

  “同時教兩個威震天下的惡女給纏上了,可是連命都難保呀。如今彈正大人已是病入膏盲,就是個活生生的證據。”

  “他真、真的病了?”

  “而且看來還病得不輕。”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還不簡單?百介先生,如今正值參勤交代(注21)時期,但是彈正大人卻尚未現身。江戶屋敷從上到下正為此困惑不已哩。雖不知上頭這下子是什麼情況,但似乎已收到了藩主得了急病的通知。”

  [注21:江戶幕府所制定之大名統制政策之一,規定諸大名須輪流居住於一己領地與江戶屋敷之間,兩處均以一年為期。此制雖造成諸大名嚴重財務壓力,但也間接促進了交通發達與各地交流。]

  難道不覺得其中似有蹊蹺?平八蹭著鼻頭說道:

  “看來事情絕對沒這麼簡單哩。”

  “原來如此。”

  一個個零星線索的不祥巧合,構成了極為不祥的揣測。

  但這些線索依然凌亂瑣碎。

  ——似乎還缺了個什麼。

  百介不住思索著,接著突然想起了阿銀。

  阿銀究竟打算到北林做些什麼?

  小右衛門是否和此事有關?

  又市如今又在何方?

  先生,先生,平八向百介喊道:

  “在發什麼呆呀。倒是,百介先生不是也想打聽那傀儡師小右衛門的事兒?”

  “是呀。”

  平八於去年造訪北林時,曾與小右衛門會過一次面。由於有此因緣,百介便順道委託他代為調查小右衛門那如謎的身世,順道理清一些與定居江戶時的小右衛門有關的傳聞。

  平八又抓起一隻豆沙包。到頭來他吃得比百介還要多。

  “我這趟上兩國,可不是只為了買這豆沙包。雖然小右衛門的真實身分根本不是我這種干正經生意的打聽得來的,但表面上的身分可就難不倒我了。畢竟傀儡師坂町小右衛門,也算是一號小有名氣的角色哩。”

  “真有點名氣?”

  “可以這麼說。此人昔日曾因雕制的傀儡頭栩栩如生而備受好評。有人聲稱出自小右街門之手的傀儡會在夜裡開口說話,亦有人指證其會流淚,諸如此類傳聞可謂不勝枚舉。不過,真正讓小右衛門名盛一時的,還是非九年前轟動社稷的生地獄傀儡刃傷莫屬。這件事百介先生不也曾經提過?”

  “是呀,因此你才會上兩國?”

  “沒錯。上回聽先生提及,我才想起自己也曾參觀過這場展示,畢竟當時實在是廣受好評。其中的傀儡也的確是栩栩如生,看得我有兩、三晚不敢於深夜如廁。但這場展示也因此遭到取締,據傳小右衛門也就此從江戶銷聲匿跡。”

  “據說舉辦者被勒令生意規模減半,小右衛門則遭處銬手之刑。”

  其養女阿銀是這麼說的。

  “結果的確是如此。但理由是……”

  “不是敗壞風紀麼?”

  “噢,話是如此沒錯——但我這回發現真相其實並不全然是如此。這場展示並不只是亂了風紀,其實還真的惹來一場天下大亂哩。”

  “天下大亂?”

  “那些逼真的傀儡,呈現的是時下流行的無殘繪(注22)般的殘酷景象,是不是?”

  [注22:幕末至明治初期,以歌舞伎或戲班子演出的殘酷故事為主題印製的浮世繪。]

  “沒錯。”

  這場展示的宗旨,乃是以傀儡重現歌舞伎讀本等故事中的殘酷場景。

  不過,內容並不似通常重現歌舞伎經典場面的展示般溫和,而是力求活靈活現地呈現出地獄般的殘酷景象。其中的傀儡並未經過任何增添戲劇性的浮誇修飾,離制重心全擺在逼真呈現令人不忍卒睹的血淋淋殺戮畫面上頭。

  “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受了什麼感化,還真有傻瓜看了那場展示後真的殺了人哩。而且還不是只殺了一、兩個,而是好幾個人。”

  當時倒是聽過這傳言。

  當然,畢竟已是九年前的往事了,詳情百介也記不大清楚。只記得當年自己認為那不過是一則流言。雖然有這種說法,但並未引起太大的騷動。

  “那不過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散播的流言罷?”

  我原本也如此認為,聽百介這麼一說,平八也回道:

  “不過那是事實。”

  “但是,平八先生……”

  “我知道百介先生想反駁,那傳言雖駭人,但根本沒有引起任何騷動是罷?瓦版上既沒刊載,奉行所也沒留下任何記錄。不過,此事還真的發生過。當時遇害的……”

  平八一臉嚴肅地采出身子,以陰森的語氣說道:

  “也是七個人。”

  [四]

  平八離去後,百介算準了時辰,動身前往八丁堀。

  目的是造訪北町奉行所同心田所真兵衛。

  百介在途中打了些酒。通常他自己並不買酒,需要持土產拜訪人時,買的大多也是糕餅甜點。只不過稍早的豆沙包吃怕了,這回實在不想再買甜食。

  田所是曾與百介的哥哥軍八郎一同習劍的好友。

  以一介役人而言,他仍胸懷時下難得一見的正義風骨,據說因而在奉行所中飽受排擠,至今仍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町方同心雖然俸祿微薄,但有權出入大名屋敷,又能向百姓抽點兒油水,故在低階役人中尚屬收入豐厚者,因此通常個個打扮奢華入時,但田所卻總是毫不起眼。

  也不知是因為乏人打點還是生性埋汰,他的羽織是皺紋滿布,頭髮凌亂不堪,鬍子也沒剃乾淨,隨時都是一副懶散模樣,而且一張馬臉又生得是異常修長。或許是上述種種緣故使然,雖已年過不惑,至今仍是個孑然一身的光棍兒。

  畢竟他拒絕收取任何台面下的賄賂,也不兼任何職,兩袖清風實屬必然,甚至連個小廝或代為打點伙食的女僕都雇不起,娶不到任何姑娘也是理所當然。

  因此百介才認為,若要送上一條魚當見面禮,從他那副理應不諳調理魚的德行看來,想必反而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因此經過一番考量,最後才決定打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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