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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胸懷令人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悲歡離合,只要身處這龐然大物之中,一切都顯得輕如鴻毛。

  到了第四日,百介一行人來到一個座落於山禿上、擁有大片壯麗梯田的村落。此處似乎就是昔日的久保——亦即曾遭大山崩掩埋的村莊之遺址。目睹著片尋常至極的景色,百介這才體認到原來人無論身處何地,總是有辦法堅忍不拔地活下去。

  舉目所及,淨是豐饒的大自然與棲息其間的百姓。

  在這片景色中,並沒有一絲不尋常。

  繼續往上攀爬,一行人又來到了一座令人瞠目咋舌的水淵。

  ——這就是轟釜吧。

  百介如此確信。

  此地是如此聖潔。

  是無比嚴峻。

  而且——還蘊藏這幾分不祥。

  這片景色雖然看似莊嚴清靈,但也說不上是好是壞——多少教人感覺到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敵意。

  溯此淵而上,便能到達位於韭生川上游盡頭的源流。

  筆直往上攀登再越過白髮山,一行人便抵達物部川的源流一帶。

  前方就是劍山。

  到了第五日,百介已是疲憊到了極點。

  踩著踉艙的步伐,他蹣跚地絆到了一條藤蔓。在藤蔓斷裂的瞬間,他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緊接著便感覺自己正朝下方滑落。

  他心想自己此命休矣。

  但不可思議的,心中竟沒有絲毫恐懼。

  反而還感到一絲舒暢。

  鈐,他聽到一聲鈐響。

  噢——是斷首馬麼?

  不對,這鈐響是——

  不是又市麼?

  鈴、鈐,只聽到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是有些什麼人包圍了百介麼?

  鏗,只聽到一陣梵樂般的聲響在腦海里迴蕩——

  霎時,身體感受到一陣衝擊。

  咚——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醒過來時,百介發現自己正置身一片紙海。

  這兒究竟是何處?只見四方一片白花花的。

  這片雪白——全都是紙。不過並非普通的紙,悉數經過加工的紙片。

  這些紙片被剪成各種形狀,看來似乎象徵著形形色色的事物。

  看起來不知是像人,還是像獸臉。難道這就是神明的模樣?

  直到一張熟悉的白皙面孔撥開注連繩鑽了進來,就在這些紙海隨之搖動的瞬間,百介發現這些紙片原來是形狀極為特殊的御幣(注41)。

  [注41:即祭神驅邪用的幡旗,將兩串以白紙組成的紙垂繫於木柄或竹柄上而成。]

  “先生!百介先生!”

  “噢。”

  他喊不出聲音來。

  緊隨在阿銀之後,右近也鑽進了結界裡來。

  ——結界。

  沒錯,百介正躺在一個以注連繩和御幣所圍成的四角形神域中。

  “這兒是……?”

  “這兒是一座祭壇——”

  “祭壇?”

  百介身邊散落著一些看似供品的東西。

  打山禿上滑落的百介,原來是摔到了一座祭壇上。

  “雖然在下頭的村子裡也看到了類似的擺設……”

  “不過,沒想到竟然連這種地方也有如此的布置。就這份地圖看來——雖不知此地圖是否正確,此處位於物部川最上游之別府,與上韭生川之久保均有一段距離,與阿波國之國境已是十分接近。”

  鈴。

  鈴。

  鈐。

  鈐。(這四個字就是這樣,不是錯字。這句話刪了吧)

  “這鈐聲是——”

  這絕非幻聽,的確是搖鈴的聲響。

  這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

  “來者何人?”

  “為何闖入山神之祭壇中?”

  “吾等乃此地山民,來者應心懷畏敬,儘速離去。”

  “莫遭天譴,莫遭天譴,應心懷畏敬,儘速步出此神域。”

  “倘若破了日名子之結界——供品將為御前所奪。”

  “心懷畏敬,儘速退去。”

  “沒什麼好畏敬的——”右近說道:

  “在下乃房州浪人東雲右近,此二人則為江戶京橋之山岡百介、與江戶無宿之阿銀,想必各位就是川久保一黨。在下一行人為了面見諸位,特此前來。”

  這下外頭立刻安靜了下來。

  同時,一群人影從四面八方現身。

  “吾等的確以川久保自稱,不過知悉此名者理應是寥寥可數——”

  話及至此,這男人突然驚訝得啞口無言。

  “你……你是——”

  一看到阿銀,這男人頓時驚訝得渾身緊繃了起來。

  [五]

  這兒並不是個村莊。

  而且,川久保也不是個姓氏。

  這不過是此一集團的統稱。

  這群人昔日占據了祖谷之窪谷(注42)並在該處落腳,故取了這個姓氏,原本應算是個地名。冠了這個姓,或許代表這群乎家餘黨決心棄血緣而取地緣。原本除了平國盛之外,尚有多數家臣亦得以隱遁延命,其中有些定居窪谷、改姓久保,此即為久保村之由來。

  [注42:日文中“久保”與“窪”同音。]

  川久保一族似乎非國盛或其血親族之子孫,而是其家臣之後裔。此名稱之由來,乃這群人從自稱久保之集團分流而出後,代代逐河而居,便以川之久保自稱,故此得名。

  由於這群人四處遷徙,因此從未正式發展成村落,原本亦無統一姓氏。

  因此,此地不該被稱為川久保村、此民亦不該被稱為川久保民,再加上亦無川久保家,因此無一人以川久保為姓。

  若硬要有個稱謂,或許以川久保黨稱之較為合適。

  諷刺的是,立於堀下的高札上所敘述的悉數屬實。

  川久保黨果真是四處遷徙,因此每經過一段時間,便拆毀住居移居他處。其房舍以挖穴並木搭建,並覆以枯葉乾草——其前所未見之奇特造型,就連百介看了都嘖嘖稱奇。上座同樣設有奇特的祭壇,中央有座圍爐,其四周鋪有草蓆,四隅則置有行李箱、桌子、與小櫃等不甚搭調的家俱,每個看起來都是年代久遠。雖不像是傳自源平時代,至少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

  川久保黨的頭目,為一名曰太郎丸的老人。

  太郎丸表示自己於離開久保時便放棄原姓,故無姓氏。這年邁的落人表示,川久保的男丁代代均為有名無姓,因此對家世出身並不重視。

  “亦即——川久保黨之諸位並不以再興平氏為夙願?”

  與太郎丸隔著圍爐面面相對的右近問道。

  百介坐在右近右側,阿銀則坐在左側。正座於太郎丸身後的四個男人,每個均是年事已高,

  門外則有約十名年輕得多的男人守衛。

  “這是當然——”太郎丸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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