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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皇阿瑪看得是。”顒琰說道。福康安立功受獎他有一份妒忌,但和珅受斥,又覺得稱心如願。臉上帶著微笑,說道:“和紀昀議過,他已經是一等公,又不能封貝勒貝子,已經無爵可封了。可否賞食郡王俸,一等公承嗣順延至下五代?”乾隆一笑,說道:“這是挾了不賞之功,很犯人臣之忌的。紀昀,是不是啦?”

  紀昀心中陡起驚覺,不知乾隆是什麼意思,忙坐直了一下身子,拱手答道:“我大清不曾有過鳥盡弓藏之主。”顒琰也疑惑地看著乾隆,卻沒敢問話。

  “封郡王。”乾隆篤定地說道,“福康安的功勞,早就應該封王,只是限於成規制度沒有先例罷了,朕這裡立個規矩,顒琰你要記住,要有這種胸襟膽量。後世滿洲親貴確實偉業可著的,一定要給夠名分,這樣才不失士子進取之心。”

  顒琰和紀昀都怔住了!自從順治開國之後,康熙剷除三藩之亂,大小戰爭多少場,立功名將如雲,還沒有哪個封王的!乾隆怎麼突然頒賜偌大的殊恩?

  “這件事在福康安進駐打箭爐,扼制英國覬覦西藏時就該辦的。”乾隆捻須說道,“順康兩世是開創之主,雍正爺與朕是守成之主。守成也要開創,以開創為守成,所以才用心造十全武功。紀昀,你真的以為朕只是為了粉飾太平盛世?”

  紀昀端肅坐著,看似不動聲色,其實再也沒有他心中那種劇烈的震撼,那份強烈的衝擊,引得心臟卜卜直跳,沖得血脈賁張。他原以為乾隆老邁,已經糊塗得只知道游悠餘年頤養精神,不料他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十全老人是粉飾,十全武功——不停地運作這龐大的國家機器,都是為了它能不生鏽,還要增強上下和諧,填充這種活力!……他一時想不清楚,怔了怔才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蠢。”

  “你心思清明,學術淵博無人能及啊!”乾隆說道,“要不停的添柴,薪火才能相傳不替。奉天養著多少異姓王?立了功,你就封王,養起來,有事去為國出力,無事就養起來。這是誰的辦法?”

  “回皇上!”紀昀激動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躬身答道,“是漢光武劉秀的制度,叫‘功以賞爵,職以任能’。”見顒琰用目光詢問,又款款言道,“就是用高位厚祿作養有功將士,但不能立了功就賞職務辦差事,二者不能混同。就是福康安封王,也不給采邑,不給兵權的吧。”

  “采邑給五百戶,”乾隆笑道,“王府護衛五十名。”

  這下子顒琰也明白過來,一笑說道:“皇阿瑪,侯爵是五百戶,我們何妨大方一點?給一千五百戶吧!”

  “唉,朕是老了。”乾隆撫了撫花白的前額頂,喟然嘆道,“有時清明,有時忘事,就是你說的好,照辦吧。”紀昀此時方知乾隆深有自知之明,因道:“這麼大事,要大脯天下。六十歲以上老人每人要分一串錢,酒肉各二斤。上次有旨說還要大赦天下,除十惡奉特旨的外一律減等處置。昨個兒又有旨沒了這一項,卻又加了恩科。請皇上旨,是否兩旨並行。但要並行,又必得追加撥款……”“這個你找和珅,由他來計劃調撥。”乾隆慡然一笑,“原來是兩次旨意?朕竟忘了。”

  顒琰這才說到懲治常青等人肇亂鎮壓不力有罪的事,雙手呈上福康安的奏摺,說道:“請皇阿瑪御覽。”乾隆接過兩份厚厚的奏摺,信手翻了翻就放下了,略帶無奈地苦笑道:“這樣長的文章,字也小,朕已經不能細看了。賞功的事可以依著福康安,罰罪要持重。犯官一律解來北京,由你們親審,也要聽聽他們的折辯。台灣現在只是粗定。第一要務是要拿到林慡文,傳旨給福康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解到北京明正典刑的最好。內地幾處如直隸、山東、湖廣、四川、廣西。邪教匪徒、天理教、天地會眾滋事的還是不少,可以殺一儆百,福康安沒有坐性,不是文官材料兒,可以傳旨不必前來陛見,待拿到林慡文,他可以押解人犯一路耀武揚威嘛!他的治理台灣條陳如果可行,就交李侍堯辦理。”

  乾隆入耄耋之年後,說話言語常顛三倒四前後矛盾,今日思路卻格外清明。顒琰紀昀自然歡喜,聽他長篇大論,一宗一宗躬身應承。紀昀笑道:“臣這就擬旨稿,請皇上用璽。”乾隆道:“還是顒琰來辦,這只是大體,下去你們再議一下細務,擬好旨稿朕再看。”二人見乾隆沒有別的吩咐,起身卻步辭了出去。乾隆覺得坐得太久,站起身來笑道:“朕的坐功已經不中用了。到院裡散一散吧。”懷春忙放下手中銀瓶,上前輕輕攙扶著他出了正殿。

  這是大好陽春四月,融融的太陽光從南照壁西斜灑落下來,明媚又且柔和,滿院的銅鶴,鼎、廁佩、餾金齊明閃亮,晃得人刺眼,挨著地面處有些金皮已經剝落,斑駁銅綠倒顯得宜人眼目。宮裡不能栽樹,春風拂盪著宮外的花香時濃時淡飄飄逸逸進來,令人呼吸心扉暢明,懷春扶著乾隆慢慢踱步,輕輕吸一口氣,說道:“好香的呀!主子,是御花園那邊飄過來的吧?”

  “朕也說不清楚。”乾隆搖頭道,“現在圓明園那邊準是萬紫千紅……蘋果花、梨花……玉蘭花?都像,又不是的……”他見照壁背陰處有幾株纖嫩的何首烏和牽牛藤。他屈下了身子凝神注目許久,站起身來叫過卜智,吩咐道:“宮裡不許栽大樹,是為防賊潛入。這樣的小糙是春發生意,不要剷除。”卜智答應著,又賠笑道:“和珅進來了,在垂花門外頭候著呢!”乾隆笑道:“叫進來吧。”話剛說完,已見和珅小步細碎進院,乾隆笑著命免禮,問道:“有什麼事?”

  和珅看一眼乾隆,恭恭敬敬說道:“浙江送來請安摺子,還有錢塘江堤加固需用銀子,裡頭夾著折片,奏說竇光鼐已經歿了。這是主子關心的人,奴才進來稟奏一下。”

  “朝廷又失一正直臣子……”乾隆漫步散蕩著,目光幽幽看著地,又仰望湛藍的天空,似乎在告訴上蒼什麼,又像在詢問什麼答案,許久才道:“原想留給兒子用,所以朕沒有大用,可惜了的……叫紀昀給擬個諡號來。請你八爺給福康安寫信,關照一下家屬……”他像想起了什麼,又問道,“福康安要封王,你有什麼想頭?”

  和珅眨巴著眼,一時揣不透乾隆的意思,試探著說道:“奴才是剛剛兒聽說。按福康安功勞這是天公地道。怕就是封得高了招人忌,於他反而不好。”

  “管事兒才招人忌。所以朕始終沒讓他進軍機。”乾隆輕輕噓一口氣,“這是天意……有什麼法子?”說著,他的思緒又悠然轉回來,笑道,“記得朕說過給你的,台灣的事無虞,大定了,就要把禪位的事籌備起來。你是趙公元帥,只有人求你,沒有你求人的,要謙和嚴謹些才好。自疑疑人,對景兒時候要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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