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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乾隆卻盼的兩朝天子一朝臣,希冀和珅能與顒琰和衷共濟。其實這個心和珅就操了一世!與公主聯姻是一層,在顒琰面前辦差勤慎小心,別說顒琰本人,就是他身邊的阿貓阿狗,向來也是有求必應甚至求一應二。顒琰表面上對誰都是不涼不熱,半斤八兩,並沒有虧負過和珅什麼,連一句重話都沒有。無論國泰的事還是李侍堯,抑或是曹錫寶暗地鼓譟倒劉倒和,這位嘉親王從來都不哼不哈靜若止水,可就是與他和珅兩張皮不交心!他也奇怪,阿桂、紀昀、劉墉,怎麼就沒有這般苦惱?也異樣,顒琰怎麼百看都像瞧不起自己——是錯覺,還是顒琰盼著早接大位有意疏遠,還是本來的就眼紅他手中的權和錢?也許都有,也許沒有的,總之是說不明白想不清楚沒處抓撓……想著乾隆這話,真比自己說出來還要切實,和珅心中真是百味俱全,感動里夾著悵惘,盼望里還有幾分憂懼,一拱一熱的胸中之氣迴蕩,已是淚眼模糊,說道:“沒有主子……您的栽培,哪有我和珅今日?此恩高厚世世生生難報!奴才願主子永世長生,萬年不老……只合奴才報答了老主子的厚恩……奴才無牽無掛了去……”

  “痴人,唉……哪有萬年不老的?”乾隆聽他情辭懇切言語悲悽,觸動心事,也不禁慨然傷神,深長嘆息一聲道,“你既這樣忠心耿耿,言語出於肺腑,朕也不瞞你了,乾隆五十年大慶前,朕已默告上天,金簡書名十五阿哥嘉親王承嗣大統——這一條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但出自朕口,入於人耳,還只是你一人。顒琰從來說話做事光明正大表里如一,就是查勘過你幾次,也是有人奏到朕處,是朕有意讓顒琰查明,給你去疑去謗,也讓顒琰明白你的忠藎之情。他這人淡淡的,這正是他器宇貴重之處,這多年在朕跟前小心忠孝,待臣下寬厚和平。你要和他好好處。阿桂劉墉受處分,還是他的建議,他從沒有說過你的不是,可見更器重你……不要疑人,也不要自疑。咹?”這些話他說得知己到了十二分,但和珅卻另有見解:顒琰絕口不提和珅的不是,正是顒琰對自己有戒心的明證,是顒琰的胸中城府深藏不露——本來是極尋常的理,乾隆已經參詳不透,乾隆的心思已經不夠用了!然而這一層他又無論如何不能點明,離間人父子,以疏間親,疑人而且自疑都是居鼎鉉熏灼高位者的大忌,再苦的果子也只索囫圇吞咽了。他嘴裡好像真的含著一撮雞爪黃蓮,嚅動了一下,小聲暗啞地說道:“是……十五爺器重奴……奴才,奴才心知肚明……”

  見乾隆沒有別的話,和珅傴身卻步謝出大殿要去毓慶宮傳旨,卻見顒琰在前,帶著海蘭察進了養心殿垂花門。和珅忙垂手退到一邊讓路,笑道:“主子說要奴才傳旨請十五爺,可巧的爺就來了。請爺進去吧!”一頭說,見福康安也進來,賠了個笑,又道:“四爺也到了?”顒琰早已止步,微笑著聽和珅說了,道:“你見過萬歲爺了?昨個兒說過的,我今天帶他們兩個進來。還是商計渡海作戰的事,他們請過旨,自然要去見你這財神,有什麼難處再商量,你先去吧。”說著便帶二人進殿。和珅原本也要一同再進殿“共與軍國”的,聽他這麼說反而怔住了。不知怎的,一見這位皇阿哥,他通身的機靈氣都沒有了,站在當院遲疑了一陣子,沒有聽乾隆叫進,料想是忘了,或根本沒打算也叫他,無聲透了一口氣,整頓一下袍角,只作沒事人般退了出去。

  殿中人的奏對十分簡捷,海蘭察和福康安在旁跪聽,顒琰將台灣形勢分一二二四明白奏說,又道:“即使現在預備,調動太湖水師,修理船艦火炮,至快也到三月大軍才能下海。李侍堯直截到福州布置沿海海防,福建水師整頓一下,或可用作後援。兒臣已經下令死守鹿耳門和台灣府城。現在台灣全境四分之三已在林慡文手,如果守不住台灣府城,就集中全台兵力守住鹿耳門。大軍登陸集結起來,情勢才能翻轉,目下形勢火急萬分,渡海還要看風向海流,再也拖延不得了。”說罷,恭敬向乾隆一躬,靜聽旨意。

  “到這地步了?”乾隆不安地動了一下身子,“台灣我軍有兩萬六千,部在做什麼吃的?”他幾乎就要脫口說是和珅說的,又忍住了,說道,“現在誰在台灣指揮?常青在做什麼?黃仕簡和任承思又在哪裡?”

  “回主子,”跪在一旁的福康安道,“是常青指揮,他在台灣府,福建水師已經上了台灣,占據鹿耳門,黃仕簡在鹿耳門,道路信息已經被賊匪割斷,只能偶爾聯絡,戰況不十分明了……”

  乾隆登時漲紅了臉,已是勃然作色,“砰”地一擊案站起身來:“一個小小的台灣,撮爾盜賊之患,動用省台大軍數萬,不但不能及時敉平,該撫該督已經有罪,兩個提督登台,一個株守郡城,一個靜坐鹿港,竟成了一個畏敵觀望的局面!著李侍堯實補閩浙總督、海寧補署福建巡撫。原任總督巡撫革職聽勘,黃仕簡、任承恩就地軍前正法,為畏敵怯戰者戒!”

  他近幾年極少發脾氣了,大小政務煩難都有顒琰頂著,皇八子顒璇文墨上協助,壞事、難事不到萬不得己都在軍機處兜攬了,又有和珅哄著高興,聽到的都是昇平喜慶事,自然每日心曠神怡,即或偶有不愜,也只是皺眉而已,旋即也就“忘了”。今日震怒,赫然之間拍案而起,眼中火光噴she掃視殿宇,所有的人都唬得身子一矮,悚息營屏身上顫抖。海蘭察原本打定主意不多口多舌,聽旨意跟隨福康安走路,眼前這光景陣仗,竟是他見所未見,他也沒想到每次見都和藹得像個老爺子似的乾降“龍心大怒”時這般可怕——先是怔了一下,又覺得乾隆說的不對頭,生恐顒琰和福康安附和,見二人沉吟不語,心裡一急,爬跪一步叩頭道:“皇上,海寧三年前就調了戶部侍郎兼鹽運使,他何能調動福建軍務輜重?總督巡撫可以治罪,但臣福康安及臣至早明年三月才能登台,遽然殺掉黃仕簡輩,前敵將士失去首領,後果不堪設想!他二人一個水師一個陸路又都是提督,相互不能節制統屬,觀望怯敵保存實力,所以台灣戰局才成了糜爛局面!”因為心情激越,海蘭察說得又脆又響,忽又慮及自己“君前失禮”,猛地降下了嗓門兒,連連叩頭暗聲說道:“求皇上……明察……”

  “皇阿瑪!”顒琰見乾隆發怔,忙起身呵腰說道,“海蘭察奏的是實!不但黃仕簡任承恩有可殺之罪,台灣當地駐軍也是罪無可逭,即總督常青釀此大亂,也斷不可屍居此位,但現在不是治罪的時候,福康安是欽差大臣,由他到任後再便宜處置才好,兒臣在下面和阿桂多次議論,台灣營旗兵丁名額雖然有一萬三千,三分之一在大陸做生意,三分之一在海上走私,而且家屬都在大陸,拖家帶口領餉種地養子弟,比縣衙里的衙役戰力還要弱,福建水師自蘭理父子之後營務廢弛,情形與台灣也差不多,能維持眼下這個局面已經很不易。他們能穩住,一切待福康安去後再作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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