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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營東邊有兩千。”廖化清口中大概濺進了沙子或者是人血,“呸呸”地唾著,罵道,“——溜邊兒魚,他娘的只是放箭不進我的營!我看著你南頭不對,就帶了兩千人過來了!你新提拔那個姓高的有種,叫人卸掉一隻胳膊還在打。嘿,這小子!”

  “老廖,你趕快回營。”馬光祖道,“你那裡出事,我們的歸路就斷了。我這裡不要緊,敵人是佯攻,牽掣我不能去增援兆軍門。”廖化清道:“我那裡也是佯攻。他不敢來真箇的,他怕胡富貴的人上來。”

  他人雖粗,畢竟也是久經戰場的人,粗人粗見識,卻說得一矢中的。馬光祖心裡一動,說道:“佯攻也能變實攻,我們兩處營盤萬萬不能出差錯。你趕緊帶你的人回去。”廖化清揚鞭一指西方,問道:“老兆惠那邊怎麼辦?”

  馬光祖此時才得專注留意,側身西望,厄魯特的兵似乎已經全部退出大營,集結在營南邊,黑乎乎的一大片,卻是闃無聲息。營北半邊忽悠忽悠燃起一叢叢火苗,顯見兆惠的兵己在放火燒營,零零星星能聽見一兩聲槍響,像火中燒爆了竹節兒那樣的聲音,單調枯燥地傳過來,讓人覺得更加岑寂恐怖。

  “那邊已經成了相持局面,他也沒有摸清兆軍門實力,他在等天明啊!”馬光祖舒了一口氣,“大營踹成那樣,霍集占的伏兵始終沒露頭,只派了幾千人來滋擾我們,這真是個厲害角色!”他一邊思索一邊說,靈機一動雙掌一擊說道:“他能佯攻,我為什麼不能?老廖,你帶你的人就從營南向西打一陣,出手要快要猛,打他個措手不及,然後立即收兵回營,萬萬不可戀戰,你退出去我立刻派五千人過去,營里打槍吶喊擂鼓助威造成聲勢,看他的伏兵出來不出來?”廖化清興奮地說道:“好,我一打就退,接著你上——他吃不住勁,埋伏的兵就得出頭救援。”馬光祖道:“他出頭救援,我就和兆軍門合兵回營。他仍不出頭,我的佯攻就變成實攻,吃掉他!你給我打策應防護就成。”

  廖化清一臉孩子氣地笑了,回頭一路走揚著鞭子道:“好好,頭功給你!”他卻行動極是迅速,回到營南,命令點起火把,火光影中升騎揮劍,大喝道:“孩子們,跟著爺上!現在齊聲喊——殺!”

  “殺!”

  他自帶的兩千人,還有馬光祖南營里也有兩三千人可嗓子一聲大吼,平地響起一聲炸雷般響亮,火把隊像一條火蛐蜒般直湧向西殺去。

  十七圍沙城掘地獲糧泉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馬光祖這一舉措兆惠全然不知,也沒有料到。他踹營得手,霍集占大營全部癱瘓失去指揮建制。只好退出營盤重新整理隊伍。藉此機會兆惠一邊命人燒營,一邊命人收集吃食,餵馬飲水稍作休息。好在踹營是晚飯時候,煮熟了的羊腿、饢餅自然不少,人吃飽馬也帶足了,剩餘的全部扔進火里燒掉,一身大汗未落,聽見東南鼓譟之聲大起,正詫異間,兆章群飛跑過來報導:“爹,馬軍門的人殺過來了!”

  “有這樣的事?”兆惠一愣,“過來多少人?”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滿營都在擂鼓助威!”

  兆惠不再問話,左右看看沒有高地,便騎上馬,舉著望遠鏡向南窺探,又向東方、北方暸望,放下鏡筒說道:“是佯動。我們攻了這座寨子,霍集占的主力居然不出動,這個人真沉得住氣,老馬是再來捅一下這個馬蜂窩看風色的……”說話間,南邊已經交上了火。霍集占的兵晚飯沒吃就被偷襲,打亂了陣,傷亡慘重倉皇退出,驚魂不定間又遭廖化清沖陣,又累又餓的兵士們立時又是一陣騷動。未及反擊,廖化清已經率隊退走南去。兵馬慌亂喘息不定間、馬光祖營里又是大崩地裂般三聲炮響,黑地里不知多少清兵,有步兵有騎兵,鳥銃火箭齊發直攻上來。清兵這般三番五次橫衝直殺連連得手,似乎終於激怒了霍集占,兆惠眼見官軍捲地而來,算計霍集占南邊的兵力能戰的也不過萬餘人,牙一咬,正要下令全隊繞營出擊與馬光祖會合,忽然見南方三枚紅色焰花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迸放了散落開來,接著又是三枚黃色的、三枚白色的起落有致徐徐開放……正疑思不定,東北方向閃亮一明,接著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接連三響過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聽得東北方向若有若無的喊殺聲,像遠處的驟雨被疾風卷著漸漸近來,又像漲cháo的海嘯激浪拍岸洶湧而至,無數的馬蹄聲踏得密不分個,夾著“砰”“砰”的火銃鳴放,聲勢浩大直壓過來……

  “全體上馬!”兆惠一擺手喝令,“章群派人傳令馬光祖,迅速退兵回營。”

  “扎!——我們怎麼辦?”

  “他們全軍都過來了,我們回營固守!除了吃的什麼都不要,我們的傷號隨馬光祖退。”

  “扎!”

  兆惠再不說話,帶著五千餘騎至敵營東側糙甸子上結成方隊,沉默觀察四周情勢。只見南邊潰出營的敵軍火把如龍婉蜒逼來,東邊自己的大營里黑沉沉一片橫亘數里,馬光祖的兵也正在向營中收束。隔著大營約五六里之遙,光亮一明一滅,殺聲忽高忽低毫不猶豫地越來越近。

  “怎麼辦?”兆惠剎那間閃過無數念頭:如果回攻收回老營,當然是眼前最安全的,可是這裡離老營十里之遙,敵軍在老營背後離得近,就算勉強打回去,數萬生力軍加上背後一萬餘追兵夾擊,胡富貴處雖有兵,遠水不解近渴。萬一敵人搶先占了老營,迎頭強敵,腹背夾擊後果更不堪設想。幾乎只是一閃他便打消了這念頭。退進馬光祖營也是一法,但南側的敵人先就不肯輕易放過,必定死死糾纏,士氣一衰百哀齊至,胡富貴照舊不能呼應援手——思量定了心一橫,他勒轉了馬頭,大聲對左邊將士們說道:“有句古語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們誘敵成功,踹營已經將這股子回回踹得破了膽,‘易水寒’!”馬鞭指定南方道:“我們不回大營,向南打,打到黑水河,和老營會師。誰怕死?就出來說話,我放他到馬軍門營里,決不加罪!”

  這群將士們都只曉得放火廝殺,聽他講“一水寒”不明其意,後頭這話卻人人懂的,人馬躁動著有人攘臂大吼:“咱們跟軍門一水寒不復還!怎麼打,大軍門只管下令!”“哪個毬攘的孬種,老子屠了他!”

  “聽著,這是一群被我們趕出營的驚弓之鳥!”兆惠輕輕一笑指著南方道,“我們向東蜇,他們必定以為膽怯要縮回馬光祖營,必定要攔截。我們中途突然向西,把它攔腰斬斷,撕開一個血口子,再向南突圍……現在是——”他掏出懷表看看,“現在是丑時,下午未時,我們就能到黑水河大營。兆章群——給我領頭,殺!各營管帶士兵,不管打得再凶,要盡力保持建制不亂。跟我的人,豁出命在皇上跟前掙功名啊!”說著,一縱騎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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