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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至此,馬光祖想想也別無良策。廖化清是陣前悍將,論心眼子比不過馬光祖也比不過兆惠,捶著大腿惡狠狠說道:“干!兆軍門先殺一陣,馬蜂們出來就向咱們後隊靠攏,我接著去殺第二陣。”

  “現在宣布軍令。”兆惠目光炯然一亮,站起身雙手據案,冷冷說道,“下午酉正時牌我帶六千騎兵沖陣踏寨。自即時起,馬光祖接替大營指揮。要千方百計和我隨時聯絡,老馬如果戰死,指揮權交廖化清,然後是胡富貴。無論我情勢如何危急,黑水河老營不許動,如果必須動,你們三人要都一致,有一人不同意就不許動。海蘭察的援兵至多十天能到。十五天不到,你們聽我將令行事!你們明白?”

  “扎!明白!”

  傍晚酉正時牌,血紅的太陽依依沿著雪山沉淪下去,半掩在極目無盡的地平線下,整個大糙原罩在一片金紅的晚霞之中,漫漫盪流的勒勒河畔,糙樹叢莽都像浸在殷紅的藹霧中,連河水都像儒染了血色,無聲地淌流著,霍集占營中的炊煙一股一股接踵燃起,裊裊然融融然瀰漫飄散在漸漸變暗的大糙甸子上,看去有點神秘不可捉摸。正當此時,兆惠大營突然響起三聲號炮,似乎點燃了炸藥包似的撼得大地簌簌抖動,石破天驚的巨響驚得倦歸的鳥雀“唿”地翔起一片,在天空中驚惶搖舞。霍集占軍營兵士一天巡戈滋擾,回營造飯剛剛吃了幾口,便聽東邊地動山搖的喊殺聲漫捲而來。還沒有弄清怎麼回事,六千鐵騎已cháo水般涌了過來。

  回族大營立時亂成一團。猝不及防間,人們有的尋弓覓矢,有的抱頭鼠竄,有的哭天叫地喊“真主”叫“胡大”,有的忙無頭緒提著刀拉馬亂鑽,人聲嚷嚷中雜著軍官的喝罵聲,攪成一片的馬蹄聲,號角也吹不出調調,亂得兵尋不到官,官找不到兵,頓時鬧了個人仰馬翻開鍋稀粥一般……兆章群手提長槍一馬當先直衝而入,他的一千名部卒使用刀槍劍戟不一,緊緊貼身簇擁圍隨,人人都像瘋了似的,赤膊大叫著衝進去,只情往人多地方趕上去劈刺剁砍殺得渾身是血。兆惠帶的五千人兩千在左兩千在右,五百弓箭手五百火槍手夾持著從北殺進去,直奔中軍大營。眼見敵人亂作一團,兆惠在馬上攘臂大吼:“孩子們幹得好,殺進中營每人軍功再加三級!”

  這場大踹營又是一次行險之著,可憐這些和卓回兵毫無防備,建制一時又被打亂,號令不能相通,被這一彪兇悍無比的鐵騎殺進來,一時連坐騎都被驚得四散逃開。整個軍營被兆惠肆意狂踏亂踹,割麥子一般一倒就是一片,刀叢劍樹中人自為戰,慘叫呼號中有的被砍掉了胳膊扎傷了腿,劈斷了脖子削飛了天靈蓋的,“血雨”從天上傾灑,人頭在糙地被馬踢得滾來滾去,人斬馬踏死得不計其數。但厄魯特兵不同中原的兵,人人都是孤膽強悍,雖打亂了部署,兀自單個拼死相鬥,有的臨死還用刀槍投刺清兵,有的人死了還抱著馬腿不放,有的清兵落馬,立時被他們擁上來砍剁成肉泥,有時竟團結成隊,以血肉之軀攔檔馬隊。兆惠不得已時,也下令火槍隊開火,殺出血胡同再向前沖。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馬光祖自兆惠出擊,便下令全軍嚴陣以待,熄掉了營中燈火,自己登上一帶小丘,用望遠鏡觀察動靜。一派火光沖天人影幢幢中看去紛紛亂麻一般,只見厄魯特大營南部馬隊漸漸集中起來,黑鴉般的一大片馬嘶人叫。料知是霍集占的兵已經清醒,退出大營集結待戰。正思量趁機向西猛擊策應兆惠。忽然東邊營後一陣槍聲,一陣急如風雨疾似閃電的喊殺聲驟然爆發,起火信號火箭如同流星雨般she向本營,大營里頓時也變是異常恐怖慌亂。馬光祖急忙下了小丘,命兵士點起火把,拔劍仁立喝命:“這是敵人踹營,各棚各營照我布置,把絆馬索拉起來!不許慌亂,結隊廝殺——哪個將官敢棄兵——”話沒說完探哨的兵已飛騎至前,下馬立報:

  “馬軍門,敵人已經衝進東營門!”

  “有多少人?騎兵步兵?”

  “前圍衝進來有兩千,後邊還有大隊,看不清有多少,隱約看都是騎兵。”

  “後衛——後衛有什麼動靜?”

  “回軍門,後營不是標下的差使。”那探兵喘息著,沒有說完,抬手一指說道,“那不是後營的魏清臣魏管帶,他來了!”

  馬光祖急轉臉看時,果然是魏清臣來了,卻甚是狼狽,肩頭還插著一技箭,帶著三四百人踉蹌著奔過來,一頭跑一頭嘶聲大叫:“馬軍門!我們後營衝進來兩千多,還有火槍!廖化清的大營沒事。趕緊調他們增援……”

  此時東南兩面殺聲震天,一閃一暗的火光映在馬光祖鐵鑄般的臉上,也是一明一暗,看去異樣猙獰。他一動不動兀立著,許久才問:“你的人呢?”

  “回軍門——我們只有十枝火槍,擋不住……”

  “所以你就逃,把南路放給敵人!”

  “馬軍門!”

  魏清臣已看出不對,向前趨蹌兩步,還要解說什麼,馬光祖反手一挺,冰冷的長劍已經透胸而入,拔出來,魏清臣已經血流如注。馬光祖道:“哪個將官敢棄兵逃陣,這就是榜樣!”魏清臣一翻身“撲通”一聲便倒在地下。嚇得跟著逃來的官兵驚怔地連連後退。馬光祖轉臉問那哨探:“你叫什麼名字?”“回軍門,高耀祖!”那軍士秉手回道。馬光祖笑道:“好名字!現在就擢升你後營游擊管帶。這些兵——”他指著那群潰兵,“我再給你撥二十枝火槍,把後營敵人打出去,和廖軍門聯絡上就是頭功。”說著把佩劍遞過去:“這個你帶著!”

  “標下遵令!”高耀祖雙手接過那柄帶血的劍後退一步,“嗤”的一聲撕脫了上衣,打起赤膊,大喝一聲道:“膽小不得將軍座,升官發財不怕死的跟我來!”那些潰兵見殺了魏清臣,方自股慄心驚,高耀祖這麼振臂一呼領頭廝殺,又有二十枝火槍壯膽,愣了片刻,齊發一聲吶喊向南殺去。馬光祖外面上鎮靜,其實心裡緊得揪成一團,兩拳緊握滿把俱是冷汗,死盯著南方一眼不眨。清軍因為步兵騎兵都有,營盤防範最嚴,在西安兆惠就下令購置大批牛皮繩絆馬索,緊急情勢隨時施用,布得蛛網也似,敵軍騎兵衝進來,別說夜間,白日也是舉步維艱——東邊敵軍聽聲息已經退出,他擔心魏清臣的後營被打亂了,被敵軍占據推進,或放火焚營,整個陣勢就潰爛不好收拾——約莫半頓飯辰光,南邊殺聲驟熾,馬嘶人叫兵刃相迸喧囂騰鬧,幾處失火都是旋燃即滅,不時響起一排一排的槍聲,一聽便知是高耀祖在反攻,短兵相接性命相撲的白刃格鬥激得他身上一陣又一陣出冷汗,又待移時,遙遙聽得南方遠處號炮之聲,一片殺聲隱隱傳來,聽見是漢話,馬光祖才略覺放心,抹一把汗喃喃道:“是老廖來增援我了……”一時間便聽和卓回兵號角四面齊起,攻營的敵人沒有得手,退了出去。馬光祖雙眉緊蹙咬著牙算計霍集占兵力和運兵意圖,一時也想不清慡,見廖化清一手提鞭一手提刀渾身是血過來,不及慰恤,開口便問:“老廖,你營外頭有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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