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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似乎有理。”

  “訥親張廣泗在金川打來打去,始終沒有進入腹地,傅恆占領全部金川,又攻刮耳崖,地理形勢已經熟悉,金川已經是敵我共險。”

  乾隆不禁看和珅一眼,他沒想到和珅在軍事上也有這份能耐。卻沒有說什麼,聽他繼續說道:“老莎羅奔殺兄奪嫂,金川人原本就不是鐵板一塊,莎羅奔的侄女色勒奔·卓瑪一向等著機會報仇。現在小莎羅奔反叛,族裡自然窩裡炮鬧起來。當日傅恆捉到卓瑪,又當場放了,這就是傅恆有先見之明。天時地利人和莎羅奔一條也不占,所以敗定了,福康安這是謀定而後定,將勇兵強又有一千條火銃。敢這樣干,是怕金川人有所預備,重兵集結環衛,反而把他們壓迫得抱成一團和朝廷作對——並不為急於帶兵到打箭爐屯紮的。”說完舐了發乾的嘴唇。乾隆不禁拊掌而嘆,笑道:“好一個和珅,又長進了!既為軍機大臣,肯在軍務上頭留心,這就是好的——”他說著,又取過一份奏摺道,“這是竇光鼐的摺子,浙江仙居等七個縣又出了新虧空。兩江總督富勒渾也卷在裡頭,還有藩司、織造司貪污敗檢,這又是一個國泰出來了!戶部尚書曹文植就在江南出差,朕已經著他加欽差大臣名義到浙江徹底盤查,刑部左侍郎姜晟,工部右侍郎伊齡阿也去,這件事已經和阿桂講過,你和于敏中也看看,有什麼意見條陳奏上來。如果你和富勒渾有交往,就這裡說明白了,也好迴避案子。”

  “奴才和富勒渾只是點頭交情。”和珅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奏摺,心裡也不禁一沉:剛剛料理完國泰,這又出來個富勒渾,他倒真的與這位總督無甚瓜葛,但富勒渾在古北口、張家口就和阿桂是搭檔,幾次見到他都在阿桂府里,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一個不慎攪進去,剛剛與阿桂稍有好轉的交道就會泡湯兒。這還只是一層,更要命的是富勒渾本人是十五阿哥顒琰的旗下都統,情份彌密如同膠漆,抖落開來別的不說,就這個人便得罪到底了……心裡緊張思索著,說道:“但據奴才所知,富勒渾只是好勝護短,操守還算廉潔的。雖然竇光鼐彈劾,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呢!”乾隆哪裡知道一霎兒功夫和珅動了許多心思?沉吟著道:“這摺子里提到的盛住,是杭州織造,就是十五阿哥的薦選出去的,竇光鼐說有向顒琰送私財的事,大臣昏夜交通阿哥還了得?要查清白!”乾隆說著,臉色已經陰沉下來,略帶蒼色的眉宇緊擰著,深邃的眼瞼中波光幽幽閃動時隱時現,盯著外殿沉默不語。和珅此時心情卻另是一變。他在山東在北京和顒琰見面都不多,顒琰也沒有說過他什麼,但不知怎的,一直覺得這位王爺對自己有芥蒂,防賊似的戒備自己,而且他很疑心錢灃的靠山就是他,所以敢處處難為自己!“要是十五爺攪進去就好了”——這個念頭一划而過,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威嚴冷峻的乾隆,心裡顫了一下,斟酌著詞句說道:“阿哥都是好阿哥,十五爺一身正氣,斷然不會收受奴才的賄賂。但小人之所以為小人,是恥於獨為小人。夤緣攀附也就難免。外間人傳言說十五爺在山東還買了個女孩子在身邊待候,還不是王爾烈和身邊那些下人攛弄出來的事?話又說回來,竇光鼐這人皇上也知道,骨頭fèng兒里挑剔,沒事也會尋出事來,沽名釣譽之言也不可深信。”

  “竇光鼐朕深知的,是個直臣,沽名釣譽容或有之,所以沒有選進台閣大臣。但他不是說假話的人,你這樣說不對。”乾隆說道,“魯惠兒的事顒琰一回京就奏了朕,那是落難公子風塵相救一段佳話,朕查問了也沒什麼苟且之事,所以已經給她抬籍立為側福晉。道學什麼都好,惟獨苛察人情謬詮天理,責備人沒完沒了這一宗可厭。和珅你現在品級雖然不高,便已位在中樞,不要人云亦云。”

  “是!奴才謹記住了,決不道學!”

  “不是不要道學,是不要假道學!”

  “是!不要假……反正是要講究忠恕之道不砢磣人!”

  乾隆一下子笑了,和珅沒有學術,這份精明里透著天真他卻喜愛。還要往下說派欽差勘察的事,王仁從殿門口進來,笑得嘻著嘴說道:“主子,福康安的捷報到了!阿桂于敏中劉墉進來給您報喜呢!”“好,好!”乾隆頓時高興得臉上放光,一迭連聲叫,“進來,都進來吧!”又笑謂和珅,“你有先見之明啊!”

  和珅心中卻有點慌亂,方才那些軍事上的“卓識”其實都是阿桂在軍機處剖析詳明,偷聽得來現發現賣,沿著這個話題,阿桂等人進來立時就網包露蹄兒。雖不至於怎麼樣,“掠人之美拾人牙慧”這個考語也就難當,思量著,和珅已有了主意,忙伏地叩謝,說道:“這是主上洪福!臣子奴才豈敢貪天之功呢?當日小莎倡作叛亂,糜爛川西半省,皇上運籌九重之上,即密調湖南綠營與川中大營進駐川西,雲貴兩省軍務調度堵截西逃之路,金川未戰,醜類已成瓮中之鱉!軍機處阿桂秉承主子意旨調度有方,福康安智勇雙全忠忱用命,殘丑之虜不堪王師一擊。君臣相濟戮力滅敵,所以能速戰速捷。金川之亂初起,皇上就說過‘金川此役非前役之可比,可望一鼓全勝’,皇上這才真是高瞻遠矚萬里指揮若定,不卜而知的先見之明……”

  他說得又快又響又利落,平平常常的話偏說得聲情井茂引人人神,一頭說,晃著身子用手指劃,煞是熱情洋溢。阿桂人已經進來,聽他口濺唾液長篇累牘說得興頭,乾隆聽得臉上容光煥發,都是心裡暗自掂掇:此人文才平庸,卻不能不服他心智口才。好容易聽到他換氣,阿桂剛要插話,和珅卻又接上了氣,說道:“金川既平,現在善後就是第一要務。奴才以為,金川屢叛屢平,平而又叛,就因為莎氏部落以土司統率,政務不歸政府節制的過,不如改土歸流,設一個金川府或州,加一營綠營兵常駐防守隨時羈縻。皇上曾說過要一勞永逸,這才是處常之法。不然,今日敉平,難保日後年深月久不再生事端。若從訥親張廣泗出征算起,奴才查過,粗算每月軍費一百萬,用去的銀子累計七千萬兩。有這筆銀子,多少金川也養活了它!而且這是通往西藏要道,反覆折騰用兵,無論如何划算不上的。”說完叩一個頭仰視乾隆。

  “連善後也都想了?”乾隆滿面笑容,注目阿桂三人,說道,“究竟福康安戰況如何,捷報文本還沒有看到呢!”和珅心裡舒了一口氣,無論怎樣說,這番話足可把“先見之明”的話題隔過去了,見乾隆高興,嘻笑說道:“奴才心裡歡喜,說的多了。阿桂于敏中劉墉軍務政治是長項,還該多聽聽他們奏陳意見的。”說得三人一笑。阿桂便將福康安的報捷摺子雙手呈了上去。乾隆看時,是“八百里加緊”文書字樣,旁邊端楷批著“報捷”兩個字,下注“奴才福康安恭謹叩喜沐浴天恩”一行小字,也都寫得端秀從容。他端詳著那份平日用來繕寫請安摺子的黃絹裱紙,良久,一笑說道:“看金川的報捷摺子至今心有餘悸啊!單為金川這塊寶地,殺了兩個大學士宰相,黜落一個大學士,還殺了一個大將軍。他們也都‘報捷’來著,戰敗了還要諱過飾功,用帳簿子紙,一股馬糞味兒都帶著來欺瞞朝廷!福康安真是我大清一寶,不愧傅恆之後!想不到短短數日之內乃能立此奇勳!”說著便展讀,卻是頗為簡明的一篇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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