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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灃啊?他去了濟陽,明日才得回來呢!”和珅用筷子給二人各夾了一個大蝦糰子,笑著自己也坐了,說道,“是為盧見曾的事,他在那兒有莊園,查問出來,又說是葛孝祖的產業,阿桂來信叫查一查。”他皺起了眉頭,嘆息一聲道:“這事情抖落大了,紀曉嵐怕也要沾包呢!”

  國泰二人懷著鬼胎,滿腹關心是自己的案子,聽和珅說了紀購又講李侍堯廣東任上的事,心裡都急得焦的,但旗人養成脾性,天塌下來只講究個“從容”,萬事都不能帶出猴急相,耐著性子聽和珅東拉西扯,還要故作關心搭訕話頭,聽和珅說起正陽門觀燈的事,國泰一拍大腿嘆道:“這起子反賊膽大,居然鬧到京師!可見小人之心險不可測……嗯……李皋陶布置得當,阿桂又回了北京,一下子就破案了,一下子就破案了……唉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這個……”說的這件事,心裡想的另一件,到後來語無倫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的都是什麼了。於易簡皺眉說道:“自從三藩之亂,北京沒出過這種事,真是江河日下了——驚了聖駕了麼?還有老佛爺……她老人家最是慈悲憫人的……”他也有點不知所云了。

  “皇上太后都沒有受驚。”和珅用著點著菜請二人夾,笑道,“但只拿到幾個小小毛賊,大盜渠魁一個也沒捉到。皇上震怒,阿桂紀昀和李侍堯每人記大過一次呢!不但北京,南京燈會上也出了事,有人在夫子廟埋地雷,還搜出了幾枝土銃,抄了玄武湖邊一座什麼廟,裡頭有印的傳單,寫的什麼‘八月十五殺韃子,殺盡韃子慶昇平’大逆不道言語,我也不能盡都記得……”見於易簡看自己,和珅又道,“令兄沒事。他進軍機不久,不負這個責任。其實呢,就是受點小小處分也沒大不了的。我統算了一下,大臣連卿二、外省督撫,沒有一個沒受過處分。老劉統勛恩禮隆眷的,晚年受皇上敬重,早年他何嘗沒有撤過差挨過訓?皇上嘛,天生下來就是處分人的……”一頭說一頭勸酒,“來來來,滿上……”

  二人聽他閒話不到頭,又扭頭說起平邑軍事,講及兆惠、海蘭察軍中沒有菜吃,竟是沒完沒了,好容易抓到話頭,於易簡忙插進來道:“朝廷正用錢,我還可以報效些,上次內弟來看我,他那裡還欠我一萬多銀子,就煩和大人代**辦。”國泰故作豪慡,一口咂幹了杯中酒,也道:“我的家產抄了,還沒有奉旨沒收。老實話說裡頭有外官送的。虧空我有責任,但那是歷任積下來的,各省也都有虧空。我那點銀子盡著報效,只求皇上知道我的心!求和大人奏明這個心思,見皇上一面當面請罪,死了也是心甘!”

  “什麼報效了,請旨求見了,這些都用不著了。”和珅舉酒笑著說話,說著說著臉上已經沒了笑容,“王亶望案子出來,下了幾次詔書?那時候你們做什麼去了?現在下頭污吏橫行貪官肆虐,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江南一個制錢能買三個窩頭,山東能買一個,窮人就是買不起!”他板起了臉訓斥,語氣變得冷若冰霜,連劉全在旁也心裡格登一下:這主的臉真是帘子做的,說卷捲起,說放放下!——國泰於易簡愕然之間已坐直了身子,手裡舉著著不知拿起放下,直著眼聽和珅一句重似一句說話:“朝廷整頓吏治,已在刻不容緩,不但你們,盛京將軍索諾木策零、孫士毅也已經有旨拿問,盧見曾也有旨鎖拿進京,不瞞你們說,像紀曉嵐、李待堯這樣紅極大員都怕難脫干係!你們這時候還心存僥倖,希圖皇上赦罪免死?”

  國泰和於易簡都是頭“嗡”地一響脹起老大,臉色變得雪白,眼睛看東西也模糊不清,聽到後來,只看見和珅太監似的光下巴一噏一動,已渾不知他都說些什麼。半晌,國泰才喃喃咕噥了一句什麼。

  “什麼筵無好筵?兄弟有奉旨的事。請二位離席跪聽。”和坤一手按著椅背站起身來,喝命:“劉全——給二位大人擺香案,聽我宣旨!”

  國泰和於易簡渾身已經木了,五官都恐怖得扭曲變了形,麻木不知痛癢間由人撮弄著在香案南跪了,聽著和珅窸窸窣窣正冠彈衣,口宣乾隆詔諭:“前據錢灃劾奏,國泰於易簡卑污勾結婪索屬員等情事,朕以為僅官箴不飭yín縱辜恩而已。乃經劉墉、和珅清理抄查,該二員交通內閹、攀附權貴,種種醜態使人掩鼻作嘔,且境內連出王倫、龔三瞎子巨寇逆匪,窮蹙百姓悍然景從,致使山東半省糜壞,良善百姓或轉溝渠或墮不測。朕深為矜憫之,余轉思二人之惡乃至切齒痛恨,爾二人之罪非惟欺君矣!欺君辜恩尚自可恕,荼毒生民之罪乃獲之天,獲罪於大豈可禱之,寧可有乎?用是特旨賜國泰於易簡自盡以謝境內之民,非汝二人之罪不及昭彰天下明正典刑,恐宣布之下百姓將食爾之肉寢爾之皮,復貽朝廷之羞再致君父之憂。以是用寬,汝二人自盡稍存怨恚,則天所不覆地所不載,所謂地獄何容爾二人之幽魂那?”和坤平心靜氣,讀得琅琅有聲。國泰二人聽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待到“自盡”二字出口,已是半昏半迷,兩手一軟癱在了地下。

  “怎麼,國泰於易簡不謝恩?”和珅問道。

  “謝……謝恩……”

  “來人,扶起二位大人!”

  和珅嘆息一聲,語氣已變得柔和,像清晨剛剛睡醒時說話,清晰裡帶著朦朧,說道:“皇上的話都說盡了,辦這樣的差使我真不得已。酒席已經撤了。你們把侍候二位大人升天的東西呈上來,由他們選用!”

  “東西”呈上來了,是端菜用的黑木漆條盤,放著兩壺酒、兩隻高腳杯,還有兩根白絲絛帶子。此時屋裡屋外二十餘人,個個嚇得面無人色,連劉全都兩腿顫得發軟,退到牆根靠牆借勁站著。端“東西”的戈什哈顫步小心過來,他的臉白得一絲血色也沒,連杯子帶壺抖得格格有聲,嚶嚀低語:“小的侍候大人升天……”垂頭逼手而退。國泰二人目光向那條盤一觸,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身上驚悸一顫,又仿佛鑽透了一片渾濁之極的濃霧,一下子清亮驚醒過來,兩個人都向後退了一步,把目光盯向和珅。

  “你們不肯奉詔?”和珅看二人一眼,目光又迴避開來,看向了盤中酒器,口氣變得陰冷狠毒,哼了一聲說道,“做到這麼大官,不曉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不死為不忠?”

  國泰二人橫下了心,也就變得膽大氣粗,國泰猙獰地冷笑一聲,說道:“我要復奏皇上,情願凌遲處死,這死得不明不白!”於易簡也道:“我要見劉大人!死則死耳,又加了許多莫須有罪名!”

  “莫須有?”和珅冷笑道,“那是說岳武穆的話,你配?皇上盛怒,誰敢給你們代奏?劉墉不在濟南!”

  “見錢灃,他在濟陽!快馬兩個時辰就能回來!”於易簡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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