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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者!”王廉這一喜真非同小可,踮著腳尖一呵腰,身子幾乎要飄起來,”這是主子的抬舉,是奴才的福氣!”

  “朕的規矩你知道?”

  “知道——奴才曉的!養心殿那邊撒有一把規矩糙,千年萬年永不變:一不許過問朝廷的事兒,有干預者殺無赦;二不許結交大臣,有泄露機密者殺無赦;三不許出京城,沒有皇帝特旨出京一步者殺無赦;四不許議論是非,有私議國政者殺無赦——”

  “好,不要背了。”乾隆板著臉擺手道:“禍福是非只在你心頭,沒有那麼多道理給你講,一個忠心謹守規矩就成,你沒辦過外差,所以再提醒兒一下——瞧你那樣兒,渾身骨頭沒四兩重——不許輕狂!有指著朕在外頭作威作福的,拿住也是殺無赦!”王廉唬得忙跪下叩頭,說道:“奴才不敢為非作歹,不敢輕狂!奴才是歡喜的忘了形兒了。”

  乾隆不再聽他囉嗦,站起身往外走著,說道;“今兒你們幾個還過慈寧宮多陪陪老佛爺。朕下午辦完事再去請安——王廉去內務府工匠上頭問問金髮塔的事,看幾時能鑄好,催著他們快些兒。到傅恆府看看他的病,順便傳旨兆惠海蘭察立即遞牌子進養心殿。傳于敏中、紀昀、阿桂、劉墉、和坤、錢灃也到養心殿會議——去吧!”

  “是!”乾隆說一句,王廉躬身應一聲,又重述一遍,打個千兒倒退一步轉身出房,躡腳兒走幾步放開了跑出去,乾隆聽著腳步去遠,又聽“嗤——騰”兩聲,仿佛什麼重物捶在地上,便看魏佳氏。魏佳氏笑道:“薄冰上頭蓋了層薄雪,賊滑的,準是這奴才跌倒了。”乾隆一想不錯,也笑了,出了屋門,對守門蘇拉太監道:“備轎,去養心殿。”

  ……王廉一出垂花門便摔了個狗爬,一個骨碌翻起身來,試了試只是膝蓋碰疼了,別處沒事,倒歡喜起來:太監們最是迷信的,人交了好運,常常招促狹鬼忌妒,摔跤於給鬼解了氣也就不再有晦氣——昨兒一跤“自然”,今兒又自然一跤,足證時運不賴。笑著顛出永巷,到侍衛房裡傳旨會議,自到上駟院領了馬,騎了趕往簿恆府,“看望”簿恆,並帶給兆惠海蘭察傳旨。

  照別的大臣府傳旨規矩,只要一聲“有旨意”,闔府大小人等都得開中門放炮出迎,跪接聆聽,但這裡是真正的相國公府,一般的閎深森嚴,自有的威勢奪人心魄。旨意是傳給兆惠二人的,傅恆那邊只是“看看”,這份“欽差”身份不好抖落,不待到儀門,王廉便下了馬。裡頭福康安的貼身親衛王吉保出來問道:“是王廉啊!有什麼事?”

  “咱是奉旨來的。”王廉看了看王吉保,還不到二十歲年紀吧,已經是八蟒五爪袍子雪雁補服,留著小鬍子一身錚勁,一睨一睥都帶著小瞧人的神氣,咽了一口唾液笑道:“主子要見兆軍門海軍門,叫立即就去養心殿見駕,我還要見見傅中堂,看看病勢兒,好回去稟主子爺。”

  王吉保審賊似的上下打量王廉移時,一笑說道:“你照鏡子看看,臉上一塊青一塊紅,額角還鼓起個包,真的不像好人!兆軍門海軍門跟我們四爺去了尹繼善府,我們老爺除非皇上有旨要當面宣,現在不能見人。來,我帶你見我們主母。”說罷,帶了王廉透迤進了西花廳隔壁的書房來,王吉保先進去稟了,便聽棠兒在裡邊道:“既是萬歲爺派來的,快請進來,我身上不適,不能迎了。”王廉這才進屋,低聲述說了乾隆看望問候的旨意。

  棠兒扶著椅背艱難起身聽了,說道:“叫帳房封二十兩銀子給王公公吃茶——我也發熱,身上無力,不能給主子叩安了……煩王公公回去上復皇上,傅恆昨個兒起一直昏睡,脈息也弱。昨晚半夜醒了,還說夢見了主子說話。太醫說這場雪只怕於他身子有礙,要能到立春,陽氣復盛,就能添三分指望。請皇上自己多保重,不要為傅恆的病多分心……”說著心裡酸楚眼圈已經紅了。王廉見銀子送過來,忙打千兒謝了賞,說道:“太太放心,皇上福氣大,傅爵相也是大福人,佑護著些不妨的。要需用什麼,早就有旨意的,交待給我,我就能給您效勞……”正說著,隔壁的家人胡克敬過了這屋,這也是福康安的貼身小廝,也已是六品服色了,垂手向棠兒道:“太太,老爺醒了,聽這邊皇上派人來看,叫請過去說話。”棠兒點頭,由兩個丫頭攙著,將手一讓,請王廉到花廳去——花廳書房是打通了的,兩邊夾著兩道屏風,王廉由人導引著,小心翼翼繞屏過門進了花廳。

  傅恆雙眸半開半閉,仰面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得像天色將亮的窗紙,面色十分平靜,像是在認真思索著什麼,又像在回憶自己壯闊波瀾的一生,聽見王廉進來,嘴角翁動了一下,竟帶出一絲微笑,極低地極清晰地說道:“是王廉啊……坐吧。有幾句話,就幾句話,趁我心裡清楚,你轉奏皇上,我……沒有氣力再寫摺子了……”

  “我是王廉。”王廉答著身子半坐到榻前瓷花墩上,像是怕驚了傅恆,又像怕驚了自己,小心翼翼說道:“謝六爺賞座兒。主子委我來瞧瞧,六爺有什麼事兒,缺什麼東西,只管告訴我,我准能一字不拉回奏給萬歲爺。”

  傅恆乾咽了一下,喉結動著說道:“我夢見主子了,主子身體好,我真歡喜。代我給主子再請個安……”王廉欠身說道:“是……六爺放心,這回我替六爺請安,趕明個六爺康復了,請安見面的日子有著呢!”傅恆不答這個話茬兒,自顧接著說道:“一件事是,西北駐軍事權要統一,一個天山大營,一個蒙占察哈爾駐軍,一個西安大營駐軍,還有準葛爾駐軍、哈密駐軍……過去各有統帥,兆惠海蘭察雖是有名戰將,只是在內地和雲貴川聲望高,沒有掌握過這大局面。阿桂在軍機掌總,原是阿桂去前線最好,可主子身邊萬萬不能沒有阿桂——這個話要緊——阿桂不能久在前線,無論兆惠還是海蘭察,主子要給他權,各路人馬、糧秣供應都調得動,升降黜殺有權,權出於一才成——要知道……和卓的事和准葛爾的事是連著的,西北通著外國,又信的伊斯蘭,這個仗不是容易打的……”

  說著,他便喘息,王廉乘他休息,便在椅上複述他的話,也虧他好記性,一句一頓,竟說得一字不拉一字不多。傅恆滿意地透一口氣,接著說道:“和卓人崇信伊斯蘭教,人民善良、團結,比漢人乾淨,一人有事八方援助。一味軍事痛剿不是上策,要剿撫並用。內地回民更要安撫防著內外串連,不妨由五爺出面,修一下牛街禮拜寺……要知道,天下回民是一家……就是和卓部,霍集占兄弟也並不全然一心。不服我天朝法統,自外於朝廷的,想立什麼伊斯蘭汗國的要剿,其餘平民要撫、要宣布朝廷的德音——這是軍事上的事,求主子體察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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