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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有這麼幾條,”唐荷咬著牙沉吟片刻,說道,“還是逃出南京,孝陵後山會議我們剖析的,以靜待動,乘時造亂,決不輕易上山扯旗放炮。黃天霸在那裡逞能招搖,無非是劉統勛放出來的餌,引我們上鉤就是了。我看可以讓他們比,我們坐觀成敗——蓋英豪和我們想的不是一回事,他想的是稱雄武林,我們想的是施化天下,可以利用不能深信。天下現有紅陽教徒二百多萬,都看著我們,一著失慎,暴露了,再造這樣個局面比登天還難!”

  喬松望著易瑛,說道:“韓梅從圖書徵集司夏堂官那裡又買到了二十頃涸田。買進價是三百兩一畝,按市價平價賣出,一畝八百兩。就算七百五十兩一畝,我們可得小一百萬的數。加上織坊,染場,銅礦、錫礦、碼頭,各船塢貨棧、行院樓館碼頭,我們的收項有四百多萬,是個中等省份的財力——我們有錢,就怕動。有錢,又不動,劉統勛累死也找不到我們。所以,我看唐荷說的和大宗旨不悖。”“我覺得不能毫無動靜。”韓梅蹙額說道:“若說有錢,我們能和皇帝老兒比?江南黃家、勞家、孫家、謝家,堂堂正正的生意人,買賣做到紅毛國英吉利國,那才真叫得上富可敵國。我們是和朝廷放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已經撕了龍袍摔了太子,這個富家翁當不穩。這裡拱一下,那裡動一下,他就是塊石板泰山,也有裂fèng兒那一天!姓劉的爺們盯著我們,鑽頭覓fèng地尋,我們一味只守不攻,能成麼?”

  這又是一番道理,眾人聽得無不點頭。唐荷笑道:“韓梅辣性未除,還是那麼火爆。說的是,我看可以鬧一鬧,只不扯旗上山就是。皇帝巡江南,八月十五必有一番慶典,他來南京做什麼?一為的遊山玩水,二為的也要粉飾太平,造‘盛世’景觀,要收攏江南人心,防著我們漢人作亂。這一鍋甜湯,我們給他加一把鹽,看是什麼滋味?”說得大家都是一笑。

  “現在和乾隆碰硬是不成的。”易瑛笑容轉瞬即逝,手按著椅把手說道,“如果我們毫無動靜,老百姓都要把‘一技花’這個名字忘掉了!八月半,是個有意思日子,朱洪武月餅傳信‘八月十五殺韃子’,這法子我們為甚麼不能借用?叫春和坊趕製一百萬個月餅,一律印上松荷梅三種花樣,天炙日到各香堂給孩子們點額祈福的,每個孩子一個月餅,不說施捨,只說可以禳災。初三是灶君日,初八是八字娘娘生日,這都是最旺火的香堂盛日,走廟的男女,也都分發月餅,傳言明年南澇北旱,吃花月餅可以渡劫免災……八月十五六是正經日子,像玄武湖、莫愁湖、夫子廟、秦淮河、桃葉渡這些地方,一定有社會大戲,齋月宮、燒斗香、走月亮的人平常年就擁擠不動。他要粉飾,一定熱鬧十倍。可以讓叫化子幫、下三堂子的野雞們也都趕去,拉客的拉客,打蓮花落的打蓮花落,哭的哭鬧的鬧笑的笑罵的罵——都要加上‘謝皇恩’的話頭兒——對了,還有紀昀寫的南巡布告裡的話叫‘早失太平’(藻飾太平)。我們也不大折騰,敗敗他的興頭,叫百姓知道並不真太平就見好兒收……”

  她說著,喬松三入已經格格發笑。唐荷道:“這麼著最好,我們‘謝皇恩’堯天舜地中間王八粉頭叫化子人,真真是冰糖粥里一把鹽!”韓梅道:“八月十五是佃東佃戶結帳日子,窮人心裡都窩著火別著氣,還擔心著業主奪佃。懷著這個心思,再加一把鹽,也是另有一般滋味的!”

  “我現在心裡最惱的是雷劍。”笑說了一氣,喬松吁了一口氣,感慨地說道:“我們原是最敬重她的,想不到事到危難,她自己先脫手溜得無影無蹤——還拉走了胡大哥——敢情想著我們易主兒從此一蹶不振了!”

  一句話便掃了大家的興,易瑛想想雷劍,又思量燕入雲和胡印中為情分爭,心裡滿不是味道,勉強笑道:“人都各有難處,何必強求呢?他們要賣我們,我們這會子也不能這樣安生說話了——都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梅兒,清江的二十頃涸田,怎麼會從圖書徵集司買出來?不是說有軍機處廷諭,涸田一畝也不許動麼?”

  “如今的圖書徵集司,紅得連觀察使也不敢招惹。”韓梅說道:“如今他們不歸地方官轄治,一層一層到頂兒,是紀昀管著。誰‘徵集不力’,告上去,奏一本准一本——湖廣徵集局一本參倒了二十三個府道官員,只為了一本什麼黃子《錢謙益詩稿》的浪書——他們有權,就有人巴結,說是皇上南巡,圖書司里也要預備迎駕,沒錢,揚州鹽道就送他一百頃涸田的引根票據,一畝只要一百五十兩,一轉手他就有錢了。”

  “他就不怕追究下來?”唐荷問道。

  韓梅笑道:“這還是個清官,賣官地迎皇上,公出公入的,誰追究誰?——對了,蔡家染房捐了三千兩銀子,說‘孝敬乾隆爺南巡榮行’,今兒尹繼善下牌子表彰,著蔡老二隨官迎駕,說是‘忠民義行’,說不定皇上還要接見。易主兒,我們要不要也打個花狐哨兒?作了這些年對頭,我還真想瞧瞧這皇帝什麼德性呢!”

  “十萬。”易瑛略一沉思,說道:“我們出十萬。遲一點捐,要和捐得最多的差不離兒。”她頓了一下,“派人到南京,直接捐到尹繼善那裡。”

  捐這麼大的數目!三個人都是心頭一震,不禁面面相覷。易瑛笑道:“尹繼善比別人聰明就在這裡。他不派捐,下牌子表彰叫人學樣兒‘樂輸’,不但皇上體面,他也體面,輸捐的人心甘情願花錢買這個‘忠民義行’的體面——瞧著罷,三千兩是個底數兒,這個頭一開,行情就見漲,比錢塘cháo也不差甚麼!”她話沒有說完,喬松她們已經心裡雪亮:尹繼善是想不動藩庫一兩銀子,轟轟烈烈把這件潑天大事辦下來——既遵了“不擾民”的盲意,又八方周全得湯水不漏!一個黑臉包公坐鎮南京暗地緝拿,一個軍機大臣兼兩江總督威重令行指揮如意,如此絕頂聰明的對頭……驀然間,都覺心頭襲上一陣寒意。良久,喬松才說道:“以誰的名義捐呢?將來又是誰出面呢?尹繼善這人不好對付的。”

  “管著銅礦碼頭的那兩個舵頭——銅陵香堂手下的——叫甚麼名字來著?不是說是南京燕子磯魚市的麼?”

  “一個叫莫天派,一個叫司定勞。”唐荷抿嘴兒笑道:“單是香火常例,去年就給我們加大三成。他們想見見教主,包永強說了幾次,易主兒都擋回去了——您想派他們去和尹繼善聯絡?”

  “他們在南京魚市跌霸的事,打聽清楚了沒有?”

  唐荷略一欠身回道:“跌霸的事是有的。不過年頭多了,當時的事不能詳細——說是一個買魚的老太婆因斤兩不夠,和魚販子紛爭,魚販子打了老太婆,老太婆三個兒子砸了魚店,莫天派手下將她三個兒子打了個半死,後被黃天霸的大徒弟叫賈富春的出手,空手打敗魚販子幾十個夥計,把他擒了去見官。就此在魚市上兜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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