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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身囚衣,唱竇娥冤嘛,還差不多!”

  “嘴臉!竇娥是他這模樣?”

  “嗓門兒不壞,得閉著眼聽——我聽我爹說過,會聽戲的都是閉著眼的!”

  “我就是閉著眼聽的,聽得那活兒幾乎要硬挺起來!”

  “呸,你他娘的除了一根雞巴,什麼也沒有!”

  “你跟我裝正經?不是你和你寡嫂通jian叫人拿住,逼得你嫂子自盡,你能進來——你也是毬上頭出的事!”

  兆惠隔柵木拍了拍背靠柵欄的一位老人,那老人正埋頭打盹兒,嚇了一跳,張皇四顧一下才發現是兆惠,轉過亂蓬蓬的頭,哆嗦著嘴唇,用一雙驚惶的目光盯著兆惠問:“你……我……我招惹你了?”

  “我西邊那兩個犯的什麼事,打成那個樣子?”

  “我是昨兒才進來的,”老人揉著有點紅腫的鼻子,咕噥著小聲道:“是從江西解來的白蓮教匪,能撒豆成兵,會騰雲駕霧!唉,過了三堂了,就是抵死不招……”

  兆惠不禁莞爾一笑:會騰雲駕霧還會被拿住了?問老者道:“你犯的什麼事?”老者嘆了一口氣,剛說了句:“年成不好,租繳不齊,少東家帶人扒房子搶人……”未及說完,便聽一聲厲聲喝叫:“何庚金!”

  那個叫何庚金的老者身上一顫,回頭看時,卻不是獄卒叫,竟是那個韋爺趔著步子過來,見他陰惻惻地笑,何庚金靠緊了柵木,雙手撐地,仰著臉結結巴巴問:“我……我又怎麼了?”

  “看來昨日的‘開門規矩’,你還沒有弄懂,”韋爺把吃剩的餑餑順手扔給申三,充滿敵意的眼睛掃了兆惠一下,對何庚金道:“這裡是班房,不是你家!想和誰說話就說話?”

  兆惠用陰鬱的目光死盯著韋爺,本來就蒼白的臉在弱光下顯得更加青黯,韋爺笑道:“你媽的這雙賊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盯著老子,想吃餑餑?”兆惠道:“我在看你這副賊相惡霸相——都一樣的落難人,憑什麼欺負人?”

  “你說得真好,還像是讀過書的人。”韋爺笑道:“這個大號子裡誰不知道我韋天鵬?韋天鵬最恨的就是讀書人!老子三進三出,就是這裡的地獄乾隆!——後晌放風,一準兒教會你‘開門規矩’!”

  兆惠心中早已勃然大怒,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猙獰一笑,說道:“你這一號的老子不知殺過多少!等著瞧!”綽號“地獄乾隆”的韋天鵬冷笑一聲不再理兆惠,轉身回他的“御座”上席地盤膝坐了,滿臉莊重“啪”地一拍大腿,滿號子犯人立即老老實實長跪在地。申三丟了餑餑,口中兀自嗚嚕不清,喊道:“韋爺升堂了!”

  “帶人犯何庚金一名下跪聽審!”

  “乾隆”一聲吩咐,立即過來兩個犯人拖了何庚金過去。“乾隆”說道:“照規矩回話——下跪何人、姓名年紀、何方人氏?”

  何庚金戰戰兢兢,竟真同公堂對簿一樣,磕了頭說道:“韋爺,昨個‘過堂’,您已經問過了……”

  “放屁!問什麼你答什麼,速速招來!”

  “是……小的名叫何庚金,現年五十三歲,直隸通州人……”

  “所犯何罪,招!”

  幾個“衙役”立即響應齊喝,興高采烈地連呼堂威“招!招!招!”

  “是……”何庚金咽了一口唾液,吞聲說道:“我欠了東家姚貴盛四斗租子,這是三年頭的事。加三的利,本息計合四石一斗二升米,加上本年租,共是十石有餘。今年大旱,本年租都繳不起,和姚東家求情。姚貴盛就扒我的房子賣檁,還叫少東家去我家搶我的三閨女去抵債。兩造不合,我失手打折了少東家一條腿。按‘以奴欺主’的罪,問的是斬監候的罪。沒的說,我認罪,反正他不能帶了我的女兒去!”

  “啊哈,原來如此!”“乾隆”滿口戲腔,捋著鬍子哈哈大笑。“他是怎樣一個搶法,如實道來!”

  何庚金瞪著眼盯著“乾隆”,似乎在平抑胸中的怒火,半晌答道:“搶了就是搶了,拉拉扯扯不成模樣,我就動了扁擔!”申三在旁問道:“怎麼個拉扯法?拉掉了衣裳沒有?”旁邊的犯人跟著就亂嘈:

  “對,露出奶子沒有?”

  “褲子也扯掉了罷?哈哈哈……”

  “嘿嘿嘿……按倒在地了……”

  “你扁擔打偏了,該把他的diǎo打折才對,格格格……”

  兆惠此時已經氣得渾身發木,雙手緊緊握著柵欄穿兒,恨不能就過去臭揍這群無賴。聽見大門眶嘟一聲,一個獄卒進來,便叫:“來人!——你不是胡富貴麼?我是兆惠!這裡的事你管不管?”剛喊完,卻看見胡富貴身後還跟著個拖著籃子的姑娘,怯生生地看自己,便住了口。隔號的犯人早已“停審”,見何庚金撲到欄邊喊“雲丫頭”!知道是他女兒送換洗衣服和吃的來了,不由又是一陣鼓譟:

  “呀!這妞兒是他媽長得水靈!”

  “送吃的來羅!”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嗯,標緻!比我弄的那個馬寡婦強多了!”

  一片污言穢語中,胡富貴過兆惠這邊,睨起一對三角眼,傲慢地審視著兆惠,問道:“你咋唬什麼?這裡是天子腳下王法禁地,你是金剛托生,到此也得順眉折腰!”

  “我問你,這裡的事你管不管?”兆惠指著隔壁柵房說道:“這個韋天鵬大逆不道,自稱‘獄裡乾隆’,在同號欺壓良善——你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你看看他們在幹什麼?還敢說是天子腳下王法禁地!”

  胡富貴轉臉看時,何庚金和女兒隔著柵欄蹲著,都在抱頭痛哭。雲丫頭已哭得半癱在地下,瑟縮著抽搐著語不成聲:“爹……都怨咱們窮……咱們命不好……今年災多,聽說皇恩大赦免勾一年……您要脫了這場大難,俺娘說咱一家都去闖關東……”何庚金只是流淚,用手隔柵過來撫著女兒的頭髮,哽咽著說:“爹死得起……跟你媽去你姥姥家,好好過,啊?聽話……”兆惠聽得心裡悽惶,已是落下淚來。胡富貴已是司空見慣毫不動心,對兆惠道:“不干你的事,少操狂心!你說韋天鵬不好,他替我約束著犯人,省了我多少心呢!”又轉臉對哭得難分難捨的父女倆道:

  “起來起來!時辰到了——你就是哭死到這裡,有屁的用場!誰叫他犯法的?走!”

  第一章

  本節字數:108487

  ?十一憫畸零英雄誅獄霸矜令名學士誨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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