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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本節字數:103251

  ?六爭名爭利老相擱車憂時憂事傅恆劃籌——

  傅恆一進軍機處,當值太監立即抱來尺來厚一摞奏摺,又搬過四五個密折匣子。還有十幾封密緘了的信。傅恆一邊命“沖釅釅的茶來,越釅越好!”一邊忙著先看密折匣子,又看奏摺目錄,都沒有金輝、李侍堯和勒敏的。倒是有尹繼善和金鉷各人一個黃封密摺奏事匣子,便另放了一邊。接著倒手兒揀看那些信。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見了勒敏的信,接著又是金輝的,隔了兩封,“侍堯謹拜傅中堂親拆”的信也赫然在目。俱都是火漆加印的密函。他小心地用剪子剪開金輝的信,剛抽出來,軍機天章京敘倫進來,說道:“六爺,劉墉,還有十幾個分發外任的縣令已經進來。請示在哪裡等候引見——錢度也進來了,說為修圓明園撥銀子的事,昨兒進來見延清中堂,沒有談成,也要請六爺裁度。”

  “告訴錢度在隔壁等著,我看幾封信再見。其餘引見的人在乾清門外天街上等。待紀昀進來帶他們面聖。”傅恆從容不迫地展著信紙,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沒聽延清公跟我說起錢度。既進來了,又為什麼沒談成呢?”

  敘倫笑笑,坐了自己桌前揀看奏章,回答道:“我也不大清慡。聽太監們說延清待他很冷淡,只說事忙,叫他見六爺說話。”

  “延清不贊同修園子,他就那麼個冷人兒。”傅恆說著,便看金輝的信。敘倫也不再言語,低首伏案,閱看奏章寫節略單子。

  金輝的信寫得駁雜,要緊處又十分含糊,前面大段大段寫的川東春旱,怎樣從湖廣調撥糧食飼料稻種,堵水灌田。又說一件宗族械鬥傷死人命案,臬司審斷不明,請傅恆暫時不要把刑部讞定判決上奏。連篇累犢看得令人頭暈目眩。傅恆索性走馬觀花,專門找有關金川軍事的消息。直到信未,金輝才說到這事。

  金川戰局不明。刷經寺仍由莎羅奔據守。訥中堂張廣泗另由刷經寺北辟一糧道,我軍糧食尚無匾乏,唯菜蔬因迂道輸送,聞民工回報,至松崗則十九糜爛矣。訥相屢屢致信,謂宜調川軍綠營攻略刷經寺。然所有駐防川軍系兵部節制,卑職無權指揮,且不奉旨亦不敢興動本省駐軍。據訥相函,下寨重鎮尚在我手,是可望之局。目前僵持膠著,莎羅奔難以久持。卑職唯當謹守職分,按例輸糧,且於軍務生疏,不敢妄議。但覺莎羅奔亦實非易與之敵耳。容後再報。

  “純粹扯淡,在這裡觀望風色!”傅恆恨恨一把將信推了出去,又看勒敏的。勒敏的信很短,但卻毫無遮飾:

  我大軍營內情勢不得瞭然。幾次欲赴松崗,中道俱為藏兵圍堵而回。然屢次興問金撫,輒雲大勝之下或有小敗。因無兵丁自松崗來,難以探聽實情。焦慮憤憂無由可述。職甚疑我軍已無再戰之力,且有與莎氏暗成諒解之情。然無證據,謹稟以聞。

  看著這信,傅恆便情知大事不妙,急拆李侍堯信,守門太監進來說道:“大同知府郝永貴——”

  傅恆一肚皮焦火,呼地一拍案,厲聲道:“什麼好永貴歹永貴?出去!”舒了一口粗氣,看李侍堯的信,更是驚人:

  傅相密勿:兆惠海蘭察夜奔我行在,言我軍於下寨、松崗、刷經寺三處敗潰,僅存兵力三分之一,唯事日望金輝相救,言及我軍慘敗之狀,兆海二人痛哭失聲,聞之令人毛骨驚然,悽惶不可卒聞。據二人稱,訥親欲諱敗諉過,竟爾喪心病狂,密謀殺人滅口搪塞責任,故設計逃脫,是又一慶復阿桂再現矣,此事則太過不近情理,卑職未敢深信,彼二人即欲赴闕叩閽陳情,因彼均系在職武弁,非卑職所能節制,已借付川資令其自便,今接訥親將令,查拿兆惠海蘭察,卑職亦自知墮不測之中,亦甚忐忑。聖上原有旨令卑職取道金川赴銅政行在,今實處進退維谷之境,思之惶惶無以寧處。中堂,我之提攜恩師也,不敢不據實陳告,俟另有信息,即當星馳再報。李侍堯叩。

  三封參照著看完,傅恆心裡已是雪亮。勒敏是個謹慎人,金輝和訥親宿緣千絲萬縷,李侍堯是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各人利害不同,說話分寸也就有異,都用書信,也就是留有進退餘地。但無論如何,金川敗得比自己想的還要慘重,似乎沒有疑義。傅恆整理著信件,吩咐太監:“把密折匣子遞進去——告訴王恥,我要立即請見萬歲爺!”說罷拂身下炕,對敘倫道:“金川的訥親吃了敗仗。留意陝甘川雲貴的摺子,凡涉金川軍務的,一律原件奏進,不寫節略。”

  “又敗了!”敘倫手一哆嗦,停住了筆,張大了口盯傅恆時,傅恆已經甩簾出去。一出門,卻見那位大同知府郝永貴站在大金缸前,顯見仍在等著自己。傅恆此時心情,恨不得劈臉摑他一掌,但他已多年相臣,養得心中一片和氣城府,竟上前拍拍郝永貴肩頭,笑道:“我知道老兄急,我這裡有更急的事——你不就是想個道台當麼?這得要吏部薦上來。沒有‘卓異’考語,我不便直接插手。大同是茶馬交易之地。你在——中秋節吧,中秋節前給我征一千匹軍馬,我就保你升官。”郝永貴已聽說傅恒生氣,在外邊等著挨訓,聽這話真有點受寵若驚,忙不迭打躬哈腰,說道:“謝六爺栽培提攜!學生一定給您征齊,再另選二十匹好的給六爺……”

  傅恆待他話音一落,點點頭便走了。路過軍機處耳房,錢度已迎了出來,笑道:“六爺要進去?修園子的款項,六部里攻我攻得厲害,史貽直躺在病床上還參了一本,說我是個阿諛奉君的小人——”他沒說完傅恆便打斷了他,勉強笑道:“現在可沒功夫說園子的事。你不要走,就在這等著,我下來還有話說,也不定叫你也進去的。”因見王恥一路小跑過來,叫著:“皇上叫傅恆進去!”傅恆忙應一聲“是!”拔腳便去了。

  其時剛過端午,連著多日響晴無雨,辰牌時分,地下已曬得焦熱滾燙。傅恆進養心殿大院,已汗濕了內衣。報名跨進殿裡,更覺悶熱難當,就在東暖閣外叩頭請安了,才見張廷玉正坐在炕邊椅上正和乾隆說話。旁邊小杌子上還坐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廣額瘦頰身材清灌,卻穿著一身灰府綢袍子,外頭套著件黑緞子馬褂。傅恆心想,這裡怎麼還會跑出個縉紳來?詫異間乾隆已經說話:“傅恆來了,起來,起來坐到盧焯旁邊。”

  “是!謝主子賞坐。”

  傅恆磕頭起身,哈腰到木杌子旁,果然見是盧焯。二人過去是極捻熟的朋友,盧焯因貪賄收受三萬銀子,已經被劉統勛送到法場,卻因富察皇后撞乾清宮請赦免死軍流。傅恆略一轉念,便知是特赦回來要起用他治水的,卻不料幾年烏里雅蘇台軍流生涯,竟把個生龍活虎般的盧焯折騰得如此憔悴,但此時卻不能交談。二人只一目光交會點頭致意,傅恆便坐了下去,心裡盤算著如何回乾隆的話。卻聽乾隆對張廷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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