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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我也不明白。”富察氏掠了一下鬢,果然顯得容光煥發,絮絮叨叨說道:“雍正十二年我還在雍和宮當福晉,賈士芳給我推過造命,說再過九年我有一劫,什麼熒惑星犯太歲,不克而歸,若無貴人相助,即到絕死之地,還說什麼澗橋雖短,獨木難過。後來讓尹繼善帶了我的八字去見靈隱寺的百歲方丈了空,了空說的和前頭說的也差不多,又說唯善事可結善緣,叫我年年放生,月月持齋,日日誦經,果然就冒出個紀昀,就過了這座獨木橋!皇上又為我大赦天下,我心裡舒展,吃飯就好,可不就好起來了!”

  棠兒見娘娘一陣話說得高興,這才從袖子裡取出那包懷表,款款向富察氏奏說了原委,把包兒遞給睞娘,又道:“康兒這孽障不懂事,碰壞了一塊錶蒙子,也繳回來,換一塊玻璃,還是好好的。”睞娘接過來解開包兒,只見金燦燦、銀閃閃的亮得晃眼,忙捧到皇后這邊,笑嘻嘻道:“聽奴才的媽說見過這物件,奴才可是頭一回見呢!真真精巧,真真是個愛巴物兒!”

  “往我這裡繳東西,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回。”皇后看了看就推到一邊,“老六就是軍機大臣,叫他交內務府四值庫就是了。”棠兒見姐姐高興,說道:“他心細,要交內務府,嫌太刺眼,怕有人說‘六爺一下子收了那麼多寶,’傳到外頭不定走樣兒成什麼謠言呢!這十三塊表,我想要一塊他還不肯給呢!想想還是交到姐姐這裡,您想賞人,想留用,都算入了大官中了。”富察氏說得嘴渴,剛一轉臂,睞娘忙進前兩步,將殘茶潑了,從銀瓶里又傾一杯雙手捧過來,說道:“這是剛沏的,溫涼正好。主子脾胃弱,天又熱,放溫了的茶不好,多少兌了點枸杞和棗汁子,能升胃氣……”她自己先喝一口才捧給皇后,又給棠兒換茶。

  ①妙香:雍正皇帝之母德貴妃的侍女。

  皇后呷一口噙了一刻才咽,說道:“難為你經心。這麼肯在我跟前用心侍候,往後你就長值在我身邊,和彩雲、墨翠他們一樣的月例。”棠兒忙恭喜道:“這就又升了一步,你可防著旁人紅眼兒!”皇后道:“棠兒既喜歡這東西,自己撿一塊,算我賞你的。睞娘把那塊壞了蒙子的撿出來,四值庫里專有修表匠,配塊玻璃你使——彩雲、墨翠她們也都有,不如這個小巧,也算折平了。”喜得棠兒和睞娘福身跪地謝恩。皇后道:“我從不稀罕這些,皇上也不稀罕,其實都是鍍金、鍍銀,裡頭是鐵嘛!稱起來能值多少?只是作工精良,萬歲爺也是首肯的。他說我們中國地大物博,萬物皆備,什麼也指望不到洋人。洋貨里除了鐘錶,沒一樣可取的。我說還有金雞納霜呢!萬歲爺就大聲笑了。”她是極少風趣的人,輕易不苟言笑,今兒精神特好,實在罕見。見她喜歡,棠兒、睞娘也都放膽一笑,紗屜子內外的當值宮女也都微笑。正高興間,貴妃那拉氏踩著“花盆底”,擺著腰進來,一邊向皇后蹲身行禮,起身笑道:“娘娘今兒歡喜!身子看去是越瞧越好了!”

  “給貴主兒請安!”棠兒見她進來,已經站起身,又行禮道:“貴主兒好氣色,看去又年輕十歲,插上這朵花,鮮靈靈的,跟仇十洲畫的那個什麼畫兒一樣呢!”話沒說完,見乾隆輕搖竹扇款步而入,便閉住了口。內外太監宮女、那拉氏見他進來都已跪下。棠兒便也跟著跪了,只有皇后款款站起身來。

  乾隆不經意地環視眾人一眼,和棠兒目光一觸即避開了。隨隨便便坐下去笑道:“說得高高興興的,見朕來又都不言聲了——這是誰送來的?”他指著那包懷表問道。皇后將棠兒的話轉述了,又笑道:“我賞了棠兒一塊,還有睞娘。那拉氏既來了,自然也要賞一塊。”那拉氏卻不願和棠兒、睞娘一例,笑道:“主子忘了,上回在慈寧宮,老佛爺賞了一大一小兩塊呢!”乾隆道:“老佛爺是老佛爺,娘娘是娘娘。皇后己經說話,還能收回麼!”那拉氏臉一紅,說道:“是奴婢想左了。”便忙接表謝恩。

  “你們都起來吧。”乾隆顯得很輕鬆,用扇子輕揮一下,說道:“皇后身子是越看越見好。朕準備去承德,特地來問問,你想去不想。想去呢,三五天擇日就走,得叫秦媚媚他們準備一下行裝。”說著便啜茶。皇后說道:“不知怎的,今年我想走走。也想請皇上的恩典,能遲幾日不能?六月十九是觀音聖誕,您知道我許過大願,要救一條人命,放三千生靈,廣濟寺已經預備下了,救命的事還沒請旨,也不知道該救誰,也請皇上拿主意幫我。這事辦完,心無掛礙去承德,因為我還準備了點體己,想在承德避暑山莊裡修個喇嘛廟,開光破土,我不去顯得不虔誠。”

  乾隆聽到“不知道該救誰”已是笑不可遏,此時更大笑,說道:“你和太后老佛爺一定商量好了的!那拉氏,方才太后那裡是不是這一說?明天殺盧焯,你好救他麼?”幾個女人早就知道這個案子,皇后和棠兒還見過盧焯,聽乾隆一說,都從心底打了個顫。皇后默然良久,說道:“我沒想過救盧焯,那是關乎國家景運的大事,女人不能過問。我想著今年秋決的犯人,必有一等無奈犯罪的可憐沒造化的,或者為親人報仇犯罪的,我來講情,皇上免勾,就是我救了他。”乾隆聽著心裡感動得一沉,說道:“這兩種人其實無可殺之心,但只國法無情。朕從來勾決他們下筆時極為躊躕。你這是仁慈之心嘛,朕當然要成全。不過,朕還是把一個盧焯交給你救。”說話間他已想好,立刻給富察氏一個順水人情,“盧焯犯了死罪,也有可恕之情,你來救他。明日午初他上法場你上乾清宮,當眾說!”

  “上乾清宮?”皇后吃了一驚,繼而又有些興奮,目光流動一下又黯淡下來,搖頭道:“……我不敢……那不和戲本兒里唱的,鼓兒詞裡說的一樣了……您是聖君,他又該殺,我說什麼好呢……”乾隆笑道:“朕來教你,他們那些大臣,都是你的奴才。你進殿他們都得老實跪下,怕他們什麼?聖君也得賢后來配!你就說——盧焯能治水,能造堰,別人做不來,治水能防水患,修堰又可灌田。黃河漕運幾年一折騰,自有史以來平均四年天下一旱,救盧焯不單為盧焯,為救受水旱之苦的人家,看他誰駁得了?”皇后心裡激動,深情地望丈夫一眼,說道:“妾自然遵旨。可這畢竟帶著干政味道,尤不願天下人說皇上聽婦人之言輕赦罪人。這麼著,索性跟太后說了,她老人家下懿旨刀下留人,我再去乾清宮說情,而且言明下不為例,皇上算是盡了孝道。這麼著似乎更好。”

  乾隆笑道:“就依你!——既然有這心愿,就推到六月二十之後再成行。這次咱們一道兒奉著母后去秋獵。七月、八月,過了九月再回來。”又對棠兒道:“訥親走了,傅恆要留北京,你就沒這便宜了。”棠兒不知怎的,心裡泛上一股醋味,說道:“奴婢聽男人說了,往後年年要去承德秋獵。奴婢是不會想事兒的人,暢春園西邊好大好大一片御苑,裡邊放養的樟、狍、鹿、麋、虎、豹、狼、熊很多,何必到木蘭承德那些地方?說避暑吧,園子裡也不算熱,皇家宮苑還熱著了?又何必跑遠路,受那馬轎勞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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