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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你這人,這話叫外頭人聽見了多不好!”傅恆無可奈何地起身脫衣,因嫌熱,將靠紗屜子案上放的一盆冰放在炕頭案上,這才偎著棠兒躺下,小聲笑道:“你這人糊塗,孩子有出息,像咱們這人家,將來不又是個福中堂?這個福算什麼,老來福才是福,不是你的話?再說表,皇上賜了兩三塊還沒用哩,家裡有,幹嘛還要貪?要真看中了,明兒你去見姐姐,當面把這些表送上去,再說想要一塊,她能不賞你?名聲兒要緊,公出公入的,又是賞你,那不是體面光鮮……”見棠兒不理,傅恆從後摟緊了她,一邊撫摸,一笑說道:“你怎麼沒聽過‘偉大’這個詞兒,咱們中國人講人身材高大魁梧,那叫軀幹偉大,外國人說到政治上去了。你看看……我這人身材偉大不偉大……嗯……”棠兒翻轉身,用指頭頂了一下傅恆的頭,狠狠說道:“你這人,死蛤膜也捏出尿來!我又有了,你再把胎給我弄掉!慢著些兒有味兒……”

  一時二人事畢,心滿意足地並肩躺著。棠兒見傅恆頭枕手臂閉目沉思,撫著他結實光滑的前胸,問道:“還不如意?這會子又在想什麼,是皇上想著‘一枝花’,又勾得你想娟娟那個賊妮子了?”

  “沒想娟娟,你一說,倒想起來了。”傅恆抽出一隻手愛撫著她的秀髮,“訥親走了,那麼好的差使,我沒撈到手,心裡不是味兒。”棠兒也拉著他辮梢兒把玩,她知道這是他耿耿於心的一件難受事兒,撒嬌兒似地說,“什麼稀罕!平安才是福,我才不想你再出兵放馬呢!當個太平宰相比什麼都強!”見傅恆不吱聲,又道:“還說不想,上回悄悄在西園於揪樹底下那個墳跟前奠酒,祭誰的呢,嗯,還有——峭峭霧漫峰,紛紛桃花英。唯余舊溪水,記汝當時影——總不會是我吧?”她忽然從心裡泛上一股苦水,咚地打了傅恆一拳,翻轉身獨自啜泣起來。男人只要愛,女人這一招永遠是靈丹妙藥。傅恆只好打起精神撫慰她,遍體摩挲著,溫語說道:“……今天一整日都跟著皇上,看摺子、見人,又去祈年殿進香,又折到獄神廟去見盧焯……皇上一有空就說‘一技花’,說一定要生擒,他要親審……又說平陰一見,他感慨很多……”

  棠兒心裡剛暖和過來,聽說乾隆眷戀“一枝花”,更不是滋味,暗地裡撇著小嘴直想墜淚,卻只好忍著,哼了一聲道:“男人們沒一個不是這樣的,怪不得——”她幾乎脫口說出乾隆曾跟她講“一個女人打倒一廟和尚”的話,忙改口道:“——姐姐窩屈得一身病呢!”傅恆只順著自己思路,繼續說道:“皇上不是那個意思。他說,他要拿那個洪三為的是除霸,‘一枝花’殺了他不也是除霸,這裡頭的本性區分不大;他要開倉賑濟,放災民出境不惜連賊匪都放了,沖虛在災民裡頭舍藥治病;他懲治貪官,捉住便殺,明正典刑,‘一枝花’他們也殺貪官,心術手段也相去不遠。”棠兒聽是這個,“嗤”地一笑說道:“那才不一樣呢!皇上是朝廷,朝廷是社稷,管著千千萬萬蟻民!皇上殺掉了山西巡撫,還有學政,她呢?本事再大,連個府台也沒聽說能殺掉!”

  “皇上是訓誨我,並沒說‘一樣’。”傅恆倦上來,打了個呵欠,說道,“強盜行仁政,就會奪得天下。夏桀商紂是‘皇上’,行暴政就要發生革命。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何況咱們是滿洲人,一二百萬人管著幾億漢人,好比小孩子端著一大鍋熱湯,一不留神也是不成的!”

  傅恆說得激動,卻不聽棠兒再吱聲,她已是呼吸均勻、酣睡人夢了,不由得好笑。但他自己又雙目如電,知道走了困,便索性輕輕挪身下炕,來到外間。外問當值的丫頭是彩卉,見他抱著一疊子信出來,忙迎過來給他倒漱口水,收拾桌子,小聲道:“爺又要批閱公事信了,還不勞乏?”傅恆順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隔著薄衣捏捏辱房,小聲笑道:“不乏。我先把信看完,回幾封簡訊。一會兒再照顧你——去弄碗銀耳湯來!”彩卉紅了臉,輕輕扳下傅恆那隻不很規矩的手,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夜傅恆直到四更天才再睡,先拆看了幾處府縣的報災信,在信上加了批語發回省里;又見幾個訐告貪污行賄的,還有一份稟報人命官司錯審,輿論紛紛請求重審的,都歸攏在一處寫了節略預備明日上奏。因見還有兩封信說錢度在銅礦濫殺無辜的,批到刑部“派員核查,誣告反坐,情實再奏”。見有兵部請求發下鑄炮銅材的部文,卻又直批錢度,叫他速運銅材到京。未了,傅恆又寫了任命岳鍾麒為川陝總督的票擬,這才擱筆,揉著發酸的腕子,笑著對侍立在旁的彩卉道:

  “來吧……”二十九繳貢物棠兒入宮闕探雪芹敦氏逢故人——

  隔了一日,棠兒便帶著表進宮上繳皇后,她是三天兩頭進去給太后和皇后請安的人。傅恆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天子第一信臣,她自然水漲船高,幾乎沒言聲,左掖門的侍衛、太監便含笑躬身放行。一路進來,遇見所有的人莫不避道行禮,棠兒自是得意。待到隆宗門外,晉見朝謁的官員漸多,門外還站著幾個王爺,三三五五竊竊私議著什麼。棠兒低下了頭從人群中穿過時,她感覺到四周的目光在注視她,心裡卜卜直跳,直到進入養心殿西內巷,才舒了一口氣,鼻尖上已冒出細汗來。

  “是棠兒來了!”皇后見棠兒進來行禮,瞟了一眼自鳴鐘,詫異地問道:“這才辰時,你從不這時候進來的,有什麼要緊事麼?”說著便命賜座。睞妮子現今已是皇后跟前得用的侍選宮人,穿得一身光鮮,見是恩人主婦來了,便忙不迭地搬來瓷墩,用衣袖拂了又拂,待棠兒坐了,又插燭般拜了下去。棠兒心裡喜滋滋地說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千萬不要給我行這大禮……和你一樣,我也是娘娘的奴才……你進來不容易,也是你的造化,好生服侍娘娘,你的大造化還在後頭呢!零零碎碎的缺什麼,只管去見我。娘娘事多身弱,不要煩她。”皇后想起她從前悽惶,見此情景也覺酸心,遂道:“她已經改名睞娘,你看她換了妝束,連說話聲氣都變了!”

  睞娘忙拭淚轉笑,嚶嚶說道:“六奶奶放心,我如今真是夢想不到的心滿意足。娘娘就是觀音菩薩,您薦我來當了捧瓶兒的侍女。這個大恩今世是報不了了,一世接一世的,我總要還這個情!我進宮後,魏家的還說惡話,說麻衣雀沒有占梅枝兒占到底的,叫我回去謝罪。我給頂了回去。說娘娘已經大安,你們這話該割舌剜眼!他們意思我早晚還得出宮,我說我出宮也不希罕你那點子‘家業’。這麼好的主子,我累死累活侍候心甘情願,主子一百年後歸西成佛,我也要學太皇太后跟前的妙香①,隨了主子侍奉蓮駕!”說得慷慨,她眼中已湧出淚花。棠兒道:“魏家的算什麼?老鴰!”“他們狗眼看人低,”睞娘又笑道,“沒想到我能到主子跟前。”棠兒笑著對富察氏道:“娘娘氣色真的一夭比一天強了。原來額鬢上還帶點青黯,如今一點也看不出了,體態也胖了點,怎麼一場大病過去,連過去的小病也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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