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傅恆至此,對上下瞻對、大小金川的“亂源”已經明白了。不由欽佩地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岳鍾麒。

  “其實關鍵之處就在嘉勒巴身上,朝廷一文錢不用花,給他一個總土司或者安撫使的名目,他就能把大小金川的事安頓下來。大小金川安定了,上下瞻對也就迎刃而解,不戰而勝。”岳鍾麒用粗糙的手指把一根歪倒的蠟燭芯扶正了,搓著指上的燭油,嘆息一聲又道;“可惜的是嘉勒巴突然暴亡。據他的妻子說,是沃日在銅令寨設酒宴作調解時被害死的。嘉勒巴和兒子阿莫強一同赴筵,回來後父子雙雙染病,百治不救,一個月內就雙雙去世了。

  “我去大金川親眼見到的,就是嘉勒巴死後一個月後出的事。嘉勒巴死,家裡治喪——你知道,藏人是最信神的——他的夫人說丈夫是英雄,兒子也是英雄,堅持要請紅衣活佛第桑結措——就是那個祭司——來給他父子祈禱。這樣,就引狼入室。第桑結措帶著二百多名喇嘛來到他們寨中,本來他們是為亡靈超度的,但一來就占了嘉勒巴的宅子,恰也湊巧,嘉勒巴的兩個孫子,一個叫色勒奔,一個叫莎羅奔,也一齊病倒,發熱,說胡話不省人事。

  “第桑結措又是燒香又是請神。還說嘉勒巴祖孫三代作惡,得罪了佛爺,不但一門絕後,全村人都要跟著死,除了處死色勒奔兄弟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我用火槍擊斃了結措,卻沒有解除人們疑慮。我帶著我的十個親兵走近土台,土台周圍的幾百雙眼都死盯著我,他們只是一步一步向後退,卻沒有人離開場院。

  “我走近那兩塊門板,伏下身子解開繩子,抓起色勒奔胳臂試脈息,只覺得時緩時急,跳得很厲害,又試莎羅奔的時,覺得比他哥哥的症候要輕。但我實在不懂醫,對著兩個昏迷不醒的病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這時候,我覺得周圍的藏民向前逼近了一步,於是吩咐:‘問問有沒有懂漢語的?誰敢再向前,那祭司就是他的下場!’

  “藏民們在暗中竊竊私議了一陣子,一個頭髮灰紅的老者站出來,雙手平展向我一躬,說:‘瑪米老爺,我能說漢語。嘉勒巴土舍窮兵好武,給我們大金川帶來了無數的征戰,他惹怒了上天,他的子孫也應得這樣的報應!如果不燒死色勒奔和莎羅奔,上天還會降禍我們全寨。我們一向遵守官家法統,不知老爺為什麼要干預我們的族務?’

  “‘這是你的話,還是你翻譯別人的話?’

  “‘這是第桑結措帶來佛祖的旨意!’

  “‘他是小金川的人,憑什麼來管大金川事務?你叫什麼名字,在寨里是什麼身分?’

  “人們聽了他翻譯我的話,又交頭接耳一陣議論,又一齊用專注的目光盯著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老者鄭重向我一躬,說:‘我叫桑措,是嘉勒巴土舍的叔叔。專管到小金川佛寺祈禱供獻的使者。我哥哥一家遭到這樣的報應,我比誰都難過。但我說的話確實都是在西塔爾大佛寺求籤求得的原話,大佛寺還專門派了祭司老爺來執行佛的意旨。你們打死了他,上天會用雷擊死你們的!’

  “我聽了哈哈大笑,說:‘大祭司既然是佛的使者,理應神通廣大刀槍不入!這麼多的人,都沒有死,怎麼偏偏他被打成一堆爛肉?這正是他欺蔑佛祖的活證據,他來誘騙你們殺掉自己的英雄,好讓小金川的人重新欺侮奴役你們!’我靈機一動,突然想起這一帶是諸葛亮七擒孟獲的地方,人們對諸葛亮敬若神明,接口又說:‘我們是征剿里塘巴塘的朝廷大軍。路過打箭爐,諸葛亮託夢給我們主帥,說大金川有英雄受難,要我們趕快來救!不然,怎麼會這麼巧!’

  “‘諸葛亮?諸葛亮是誰?’

  “我正發怔,一個小校大聲喊:‘就是孔明!’

  “人們轟然一陣議論,竟都一齊跪了下來,膝行向我靠近,口裡熱切地說著什麼,一臉虔誠膜拜的神色。突然,一個壯小伙子‘呀’地大叫一聲,舉起方大刀衝過來,對準門板上的小莎羅奔就刺,我猝不及防,連刀也來不及拔,驚叫一聲躍起來格鬥時,斜刺里又衝出一個女子,用火把直搪那個小伙子,口中尖叫著什麼。

  “老桑措嘆息一聲給我翻譯,我才知道,這是幾個年輕人的又一本孽緣帳,那舉刀殺莎羅奔的叫貢布,那掩護莎羅奔的女子叫朵雲。桑措說,貢布喊的是‘他不愛你’!朵雲則喊的是‘我不愛你!’這翻譯得簡捷明了,大驚初定的我倒被逗得一笑。”

  第二章

  本節字數:120714

  ?七將帥不和沙場縱敵箕豆相殘軍前決鬥——

  岳鍾麒講到這裡,傅恆一顆懸得老高的心才放下來,聽了那翻譯的話也是一笑,說道:“看來情之一物,無分域中域外,皆是一理啊!色勒奔兄弟害的是什麼病?”岳鍾麒道:“後來問了病況,才知道不過是虐疾。他們的叔父聽了小金川祭司的話,不給他們吃飯、喝水,關在空房子裡‘驅鬼’,弄得病越來越重。祭司又說惡鬼既不能除,就要危害全寨人命,這才施火刑要燒死他們。你知道,我自己就有個虐疾病根兒,在廣州買了不少金雞納霜,隨身帶的就有。色勒奔兄弟又不常用藥,所以吃下我的藥不到半個時辰就退了熱:這一手比什麼都管用,屯裡的藏民立刻把我看成神仙活佛,我們帶的紫金活絡丹、薄荷油、金雞納霜、驅熱法風散在這裡大有用處,家家戶戶輪流搶我們去喝糜子酒,我們整天像騰雲駕霧似的。別看我們來時十分狼狽,歸時卻是榮華高貴,由藏民們護送我們回成都,藏紅花、鹿茸、麝香、三七、木葉糙整整用了十個騾馱子。還有三十個大金餅子,都有燒餅來大——想想看吧,六爺,這不是因禍得福!所以我這輩子,有時處於逆境,總愛回想這一段,有多少氣也都平了。那色勒奔兄弟送我們到老界嶺雪山口才依依分手。說‘您是個心田極好的人,佛爺必定保佑您。有朝一日有使著我們兄弟的,只要捎個信來,千里萬里我們不辭!,”傅恆被他說的這個故事深深感動了,不禁慨然嘆道:“這也是一番英雄際會,聽來令人熱血奔涌!你和莎羅奔緣分確實木淺。色勒奔看來也是有情義的人。怎麼兄弟二人反目為仇?”

  “為了女人。”岳鍾麒刀刻似的皺紋一動不動,“那是我親眼見的……

  “雍正元年,我被封為奮威將軍駐守松潘,年羹堯是撫遠大將軍,主持青海之戰。我在川北駐兵多年,對青海的勢態比他熟,又原歸大將軍王允禵統轄,其實早已和羅布藏丹增交上了火。

  “我和年羹堯本來是知心換命的朋友,他此刻來主持軍務,成了我的上司,我心裡原是十分歡喜,竭力助他成功。可他卻生了小人見識,怕我爭功。放著我川北兵不用,專門從甘東調兵防護青南,打仗也和為人做事一個道理,心術不正,仗就打不好。這麼胡調度,塔爾寺里的羅布藏丹增就扮成女人從fèng隙中逃脫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