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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量壽佛!觀音菩薩變了小童,見五色雲中露出柬帖,菩薩拈起展開,許多無生默話!”

  傅恆聽了心裡一緊,他在上書房見過收繳上來的卷秩浩繁的白蓮教各派傳教書,隨便翻翻,都是些俚俗不堪的話頭。對於“觀音變小童”這句話出自何經何卷,已了無記憶,反正肯定在白蓮教經卷中。見他考問,心裡一急,憋出一句:“眼賊、耳賊、鼻賊、舌賊、身賊、意賊為六賊,真空老祖傳我無字經!”

  “你是飄總峰師弟!”山跳蚤似乎吃了一驚,略一怔又揖手問道:“說破無生活,決定往西方?”

  這詩傅恆倒記得清慡,立即對上“花開見佛悟無生,悟取無生歸去來!”那山跳蚤執禮更恭,放低了聲音,似乎頓了片刻,又問:“前思後想難殺我,不知無極幾時生。亂了天宮不打緊,兒女可曾回家中?”傅恆聽了頓覺茫然,搜索著記憶回答道:“有表有疏徑直過,有牌有號神不揀……萬神歸家誓有狀,過關乘霧上雲盤。見佛答上蓮宗號,同轉八十一萬年!”他自謂這詩對得還算得體。不料話音剛落,山跳蚤改變了口氣,惡狠狠道:

  “你的切口大有毛病:一會兒大似佛,一會兒小似鬼!一會兒是正陽教,一會兒是白陽教——你他媽到底是什麼人,哪個教?”

  “老子是白蓮教!”

  “放屁!”山跳蚤怒喝道,“哪有這個說頭?來路不明,我們飄總怎麼會收你們?——我們走!”

  “拿下!”傅恆見已露餡。“噌”地拔劍在手,大喝一聲,“一個也不要放走了!”

  那三個強人都是老江湖,見事情有異,早已全心戒備,呼哨一聲一齊向後退。無奈傅恆人多,四周已圍得鐵桶一般,眾人吆呼著蜂擁而上,一個回合交手,兩個大個子已被按倒在地,亂中卻尋不到山跳蚤。滿院搜索時,卻聽正殿屋脊上一陣尖厲的怪笑,喋喋之聲如夜半鴟號,笑得眾人心裡發疹,抬頭看時,依稀是山跳蚤蹲在獸頭邊。山跳蚤笑著道:“憑你們這點稀鬆本事,敢來黑查山闖地面?等我們飄爺擒住那個鳥傅恆再和你們算帳!我這兩個兄弟且留下,要當客敬,死一個換十個!”說著手一揚,寂然無聲而去。傅恆覺得肩胛上一麻,用手摸時,粘乎乎不知甚麼,湊近火把一看,卻是血。旁邊廖清閣驚呼一聲:“六爺,您受傷了!”

  “不妨事。”傅恆小心從肩上摘下暗器觀看,卻是一隻鐵蒺藜,擠傷口看血色,顏色鮮紅,並無異樣,知道鏢上沒有餵毒。一口氣松下來,傅恆才覺得鑽心疼痛。當著這許多部眾,他只好強咬著牙忍著疼痛。若無其事地扔了鐵蒺藜,由隨軍醫官包紮著,問那黑大個子:“你在馱馱峰上是個什麼位份?叫什麼名字?他呢?”

  黑大個子哼了一聲,說道:“我叫劉三。他叫殷長。都是山爺的親隨!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傅恆這才知道不過是捉了兩個小嘍羅,心裡一陣失望,又問道:“山跳蚤是什麼人?”

  “連山爺都不知道?”劉三和殷長都抬起頭。劉三驚異地望著傅恆,又打量了半日周圍的人,突然驚道:“他們服色這麼齊整,象是***官軍!”殷長卻道:“官軍哪來這股子人?飄祖爺會算計錯了?”因離得近,傅恆看見殷長禿得寸糙不生的頭,加上一嘴大牙,傻乎乎的。正要再問,身邊站著的李侍堯輕輕扯了扯傅恆後襟。傅恆會意,一邊吩咐廖清閣:“好生問他,防著他是勾結朝廷官員的jian細。”心裡暗笑著跟李侍堯過來,在西北角一片長滿蒿糙的空場上站定了,傅恆笑道:“你今晚怎麼了?一句話也不說,陰沉沉的只是出神!”

  “六爺。”李侍堯的聲音發顫,似乎有點驚懼不安地說道:“我們小看了飄高。他打臨縣是假的,是要誘代州雁門關出兵,中途設伏襲擊官軍!”傅恆被風吹得打了個寒顫,良久才問道:“何以見得呢?”李侍堯道:“方才一見面,劉長就說出惡虎灘。還以為我們是飄高調請增援的匪徒。那惡虎灘緊挨著白石溝,地勢兇險,又是雁門關到黑查山必經之路……”

  他話未說完,傅恆已經悚然驚悟。臨出發時,他和李侍堯看圖志,李侍堯曾說:“幸而飄高只是小賊,兵力要大的話,中途設伏,范高傑他們可就要吃大虧了。”惡虎灘地勢雖沒有見過,但聽這個名字,就夠人心悸的了。傅恆思量著,說道:“臨縣是個誘餌。飄高的人馬都在白石溝惡虎灘,山寨子就是空的了,我們的辦法仍舊可行。”

  “不但可行,而且做起來更容易。”李侍堯笑道:“不過有一條六爺得思量。我們下手早了,他們撤伏兵回山寨。范高傑他們隔岸觀火,我們就苦了。我們下手晚了,范高傑他們損失太重,朝廷仍要怪罪六爺。時機不容易把握啊!”傅恆暗中瞟了李侍堯一眼,他很佩服這個小小通判,思慮周密。遂格格一笑道:“好,有你的。你來審問這兩個匪痞!”李侍堯笑著答應一聲“是”,變了臉大喝一聲:

  “把那個殷長給我拖過來!”

  廖清閣正焦躁,忽聽這一聲,便丟下劉三放在一邊,一把提起殷長,連拉帶拖拽過來。劉三知道他口松,緊著叫道:“老殷,嘴上得有個把門的!——這群人我越看越不地道!”

  “你地道,你嘴上有把門的。”李侍堯冷冷說道,“我這就叫你嘗嘗我的手段——把他扔進那邊乾池子裡,填土活埋了他!”

  幾個兵士答應一聲,將縛得象米粽似的劉三丟在乾池,挖著土就填。劉三先還叫罵幾句,後來便沒了聲息。殷長嚇得六神無主,不停地磕頭道:“好爺們哩……都是自己人,……都是一個祖脈,有話好生說唄,好爺們哩……”

  “給臉不要臉,他不肯好生說麼!”李侍堯滿臉獰笑,手按著寬邊刀柄,惡狠狠道:“爺們從紫荊山奔這門檻;上千里地,好容易的?說好了的,這裡有人接應,送我們去白右溝。誰他娘封他飄高是綠林共主了麼?說,飄高在哪裡?我們要見他!”

  “飄總峰在……惡虎灘……”

  “寨子上有人沒有?”

  “有……留了三百弟兄,都有殘疾。不能廝殺……”

  “圍臨縣的五千人是誰帶領?”

  殷長似乎怔了一下,笑道:“合山寨也沒有五千人。那都是臨時尋來老百姓充數兒嚇唬官兵的,由辛五娘帶著……”

  “辛五娘。”傅恆從旁插話問道:“是不是還有個叫娟娟的?——長得很標緻,會舞劍。”殷長搖搖頭,說道:“小的沒聽說過‘娟娟’這名兒。五娘是無生老母蓮座前玉女轉生,自然標緻羅!哎喲喲,那身子輕得站到荷葉上都不下沉,杏臉桃腮櫻桃小口,看一眼管叫你三天三夜那個那個……”他色迷迷吸溜著口水,有點形容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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