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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那日,南宮若虛昏昏沉沉,一直沒醒,薛大夫去了幾次探他的脈息。到了黃昏時,發覺他身子微燙,竟是開始發起燒來,頓時大驚——南宮若虛極少發燒,但一次發燒就足以要去他半條性命。

  上一次他發燒是在三年前,現在想起,薛大夫依舊心有餘悸,那次足足五天高燒不退,南宮若虛本來就虛弱的身體經歷了極嚴峻的考驗,幾乎是九死一生,便是退燒後也用了大半年才恢復過來。

  這次、這次……大少爺的身體比起三年前要更加虛弱,還能撐得過去嗎?

  薛大夫無法再想下去,轉過身,急急吩咐小廝準備冰冷的井水,南宮家冰窖中雖然藏冰甚多,但南宮若虛體質虛寒,受不得冰的寒氣,只能用井水來為他退熱。

  “大哥……不要緊吧?”南宮禮平極力平靜地問道。

  “大少爺又發燒了。”

  “……”三年前的情形歷歷在目,南宮禮平半晌說不出話來,眼中竟滾出淚來,口中喃喃道,“他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發燒,對他來說很嚴重麼?”寧望舒不解,插口問道。她自王仁湘走後便一直留在墨離園中,雖然不便進屋,但只呆在廊上,覺得與他近些,心中便是多了些歡喜。

  “對尋常人倒不算什麼,但是大少爺體質異於常人,莫說受不住高熱,便是用藥也十分艱難,十種藥里倒有九種是他吃不得的。”

  薛大夫唉聲嘆氣,他縱是頂著個神醫的名頭,每到給南宮若虛開方子時卻是千難萬難。

  南宮禮平見寧望舒沉默不語茫然的模樣,想到自這位姑娘進府,雖然看得出大哥開朗許多,但卻禍事不斷:昨天受傷歸來,現下居然開始發燒,若說與她毫不相干,他自是沒法相信。

  思及至此,他也顧不得許多,開口道:“姑娘腿傷可大好了?”

  “多謝,已經大好了。”

  “既已大好,在下就放心了。現下大哥生病,我只怕對姑娘有所疏忽,招待不周。上次姑娘說還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勉強挽留了。”

  寧望舒聞言微微一怔,即明白,她本愧疚在心,聽南宮禮平這麼說,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來。她望進屋內,只能瞧見南宮若虛一方素白衣角,心中不舍,卻是萬般無奈。

  對南宮禮平微一拱手,她勉強笑道:“多日來承蒙照顧,我……我確有事在身,今日便告辭了。”

  “姑娘多加珍重,大哥醒後我會告訴他的。”

  不再多言,這日傍晚,寧望舒便拿著包袱離開南宮世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她本已準備回蜀中去,但一想到他還在病中,卻是怎麼都邁不開腳步。

  直至月上中天,她方覺得腹中飢餓,隨意在路邊挑著擔子的餛飩攤上叫了一碗,什麼滋味她倒是一點沒嘗出來,不過是解餓罷了,胡亂吃了幾口,卻是再也吃不下去。丟下碗,拋下幾個銅板,人如驚鴻般掠出,直往南宮世家而去。

  再看他一眼就好……她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

  輕輕躍過圍牆,這些日子下來,墨離園內,她自是熟悉不過。見他房中燈火依舊,偶爾有人影晃動,她便在竹林間隱下身形,靜靜等候……

  此時的南宮若虛猶在昏迷之中。之前薛大夫勉強餵他喝下幾口藥,不想又全都嘔了出來,連之前吃下的米湯也隨之嘔出,如此一來,倒是適得其反了。

  另外兩個丫鬟在旁輪番以井水為他敷涼,打來的井水以鐵桶鎮在冰塊之中。只是愈近子時,他熱度漸高,敷上的絲絹一會便轉熱。兩個丫鬟手腳不停地忙了大半夜,偷眼溜到外間的薛大夫支著肘打盹,也忍不住靠在床邊歇會。

  寧望舒本是夜遊慣了的,伏在竹林中一個多時辰。看見房內許久沒有動靜,她方閃身入內,一眼便看見兩個丫鬟伏在床邊睡著,顯是累著了。

  一方絲絹依舊敷在他額頭,冰涼不復,她輕輕拿下,絲絹下的面容憔悴若斯,眉頭緊鎖,嘴唇上微微能看見乾裂的小fèng。

  她嘆口氣,半日沒見,他的氣色比預料中的更差,拿絲絹輕按,濕潤他的嘴唇。又欲替他換絲絹,卻怕水聲驚醒旁人,想了想,她便直接將手按在冰塊之上,一會兒功夫待手已冰冷,再放到他額頭上。如此這般反覆,雖然麻煩,但她只願能助他退下熱度,倒不覺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間的薛大夫驟然驚醒,禁不住夜裡寒氣,咳了起來,倒把裡屋的丫鬟驚醒。兩丫鬟醒來,急忙重新換過絲絹,又探熱度,倒是漸漸退了,兩人相視吐吐舌頭,慶幸只是打了一會小盹。

  第二十章

  如此這般,南宮若虛的熱度燒了又退,退了又燒,反反覆覆地折騰了七八日。每日裡倒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昏迷之中,醒時也是昏昏沉沉。只能在他半清醒的時候餵湯餵藥,便是這樣,也吃不了多少,往往有時又全都嘔了出來。

  不過幾日光景,他迅速地消瘦下去。薛大夫想盡辦法,無奈南宮若虛身體太弱,又有諸多禁忌,能用的藥實在太少。所以他見了南宮禮平只是搖頭嘆氣,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這些天來,寧望舒一入夜便潛入墨離園裡,或潛於窗外,或伏於樑上,知他這一日日的在病中輾轉,心中難過,卻又只能在四下無人或下人睡去之時,才能入內看他。

  這日夜裡,因南宮若虛燒又退了下去,沉沉睡去,故薛大夫只讓下人在外間歇息聽命。待下人睡去,寧望舒悄然由窗口躍進,至床邊探他額頭。

  灼熱不復,她鬆了口氣。

  “怎麼還不好起來呢?”

  看他氣息微弱躺在床上,再想起他平日裡溫言淺笑的樣子,她不由心如刀絞。她深知,以他的身體,這般的病痛,加之每日只吃得進幾口湯水,實在支持不了多久。

  輕輕替他抹去脖頸處的濕汗,聽見南宮若虛在睡夢中低低呻吟出聲,又見他的眉尖微微皺起,想是難忍身體上的苦楚。

  不知不覺間,幾滴淚水滑落臉頰,她飛快抹去,深恨自己的無能。

  南宮若虛緩緩張開雙眼,外間的燭火隱約透進來,他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床前。他伸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手心的溫暖傳過來,真真切切。

  “你一定要撐過去。”她伏在他耳邊悄悄道。

  然後,極輕極輕地,親了親他。

  ……

  後來,南宮若虛說起此事時,寧望舒怎麼也不肯承認,只說他是病糊塗了。若再深問,她便嬉皮笑臉地反咬一口,倒說他對她思憶成狂,故有此幻覺。

  天還未亮,薛大夫便撐著一夜未眠紅通通的眼睛趕來墨離園,脅下夾著施針用的包裹。

  他深知南宮若虛的身體無法再這樣一日日的耗下去,斷斷續續的高燒會耗盡他的氣血。經過深思,一夜的試針,他決定冒險用針灸之法導出南宮若虛體內的熱毒。

  此法兇險異常,用針需得極為謹慎,稍有差池,熱毒反噬,南宮若虛便立時有性命之憂。

  也因為如此,薛大夫思量再三,擔心南宮禮平因為深怕而猶豫,反而錯過時機。

  大少爺這樣的身子,實在是拖不得了……

  步入屋子,南宮若虛仍舊在昏睡之中,神情安靜。薛大夫探了探脈,脈息雖弱,卻仍算平穩,正是施針的最佳時機。

  金針寒芒閃動,薛大夫首先在他雙手無名指關沖穴點刺出血,為熱毒排出之用。隨即又抽出數根金針:

  兩手外內側各三針,五指間各一針,足亦如是。

  頭入發一寸旁三分各三針,更入發三寸邊五針。

  耳前後口下者各一針,項中一針。

  巔上一針,聰會一針,髮際一針,廉泉一針,風池二針,天柱二針。

  這五十九針位置各異,入針深淺各有分寸,且需一氣呵成。饒得是昨夜在人偶身上試過數十遍,他此刻也有些躊躇。

  深吸口氣,金針挾於指間……

  針入肌膚,痛如蟻嚼,南宮若虛猶在夢中,並無知覺。

  薛大夫額頭也微微沁出汗滴,持針之手卻穩穩有力,寒針如冰,疾入風池天柱兩穴……到施針完畢,也不過片刻功夫,卻已是汗透重衫。

  金針顫顫巍巍地抖動著,南宮若虛雖然未醒,渾身的汗珠卻一點一點地往外滲出,而指尖的小洞卻始終沒有再滲出血珠。薛大夫皺眉凝視,他知道南宮若虛氣血行滯,要等熱毒出來怕是得要些時候。

  只是這金針刺穴,便是一般人也不宜過久,況且是南宮若虛。

  又過了莫約半柱香時候,仍是不見血珠滲出,薛大夫決然再取出一枚金針,沿著少沖脈若一路斜刺,欲讓他血脈順暢。便在此刻,南宮若虛呻吟出聲,面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黑,突地嘔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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