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明顯被這話刺激到,沈昊哲霍地抬頭,
“陛下尚顧忌安危,實乃臣之幸,”
一聽就是反話,半跪在地上大將軍勉強克制著怒氣,說話都有些變了聲調,
“臣聽說京國盛傳陛下到了王城?”
“我也聽說了。”
蒼嵐儘量仿佛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那事不關己的語氣更讓沈昊哲身上的氣壓低了三分,
“那恕臣斗膽,敢問陛下這最近拋開隨行護衛,隻身遊蕩一事可是真?”
“哦?是誰胡亂搬弄是非?”
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蒼嵐瞟了眼跟著沈昊哲上來的宓柯。
後者的冷汗珠子都快聚成小溪了,
“陛下降罪……是……是小人……”
他艱難地認罪,跪的姿勢差點沒變成‘五體投地’。
這可是自己主人特地密信囑咐,皇帝若一意孤行,就搬出大將軍……他如何敢不聽?哪裡想到大將軍會直接衝來找皇帝對質?!
……雖然他是說了‘陛下差點回不來’,不過也一點沒有誇大其詞吧……
冷眼看著地上一驚一乍的宓柯,蒼嵐揉了揉眉角,著實後悔起帶著這個人出去,
“我只是隨便逛逛,並沒到什麼危險的地方……”
斟酌著,話未說完,沈昊哲竟突然起身,一聲不吭地伸手抓住他的前襟。
根本不防穩重的大將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蒼嵐錯愕之中忘了該作何反應,只覺得胸前一涼,已被拉開衣襟。
一大片青紫布滿在肋骨下方,透白的皮膚上,不正常的腫起格外醒目——真是人證物證俱全。
被沈昊哲一下按在淤腫處,蒼嵐忍不住抽了口氣,苦笑道,
“……昊哲何必如此熱情。”
“陛下好功夫,”
難得無視蒼嵐的戲謔,沈昊哲一張臉黑得鍋底一般,
“臣斗膽,什麼地方會安全到陛下被人斷了肋骨,還是流連忘返。”
“並沒斷,只是……”
蒼嵐無謂地一曬,不自覺地避開沈昊哲的注視,卻撞見刑夜震驚的視線,而且不用看就能感覺到青嶺也正看向自己……
避無可避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垂下眼,眸光深了幾分,半晌,才抬頭笑道,
“他都告訴你了吧,那只是事出突然。”
第一百三十章 取捨
宓柯才不相信是事出突然。
皇帝定是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才帶了自己,而不是刑夜前往。
原因很簡單,如果隨行的是刑夜,不會像自己這般聽命等著。
遠遠看見皇帝被狠狠摔在地上,宓柯嚇得減了好幾年的壽。
那個高大的鬼族有多大氣力不難想像,用膝蓋頂住皇帝的動作看來更是用了全力,身形單薄點的人,可能就吐血而亡了。
一句話說來,就是宓柯以為皇帝至少沒了半條命,而自己也死定了。
不過,這確實冤枉了熠岩,他發現蒼嵐快背過氣去,就已鬆了力道。
至於對蒼嵐出手,這不能怪他,他們的營地不許外人接近,還在四方都設置了崗哨,一旦抓到可疑的人馬上滅口。
這個男人卻突然出現在面前,他第一反應就是將跟蹤他的人制服,然後才知道跟蹤他的不是人。
蒼嵐很不知恥地指認,找到他的罪魁禍首,是在乖乖旁蹲著的狼王。
堂堂皇帝居然把責任推給一頭畜生,加之白狼好奇地看著好戲的神情,熠岩不免覺得自己有小題大做嫌疑。結果他沒有找芬里爾算帳,只是警告他們不能再接近,便偷偷放了他們離開。
可惜他顯然小瞧了某人的厚臉皮,一次又一次,營地遷徙後,晅國皇帝總會找上門。
熠岩起初還有點懷疑,自己的警告是不是不夠清楚,幾次下來,終於明白根本是對方左耳進、右耳出。
他慢慢也就順其自然了,大概是這人什麼也沒做,似乎只是來遛遛寵物,接著有一茬沒一茬地和自己搭話。
晅國皇帝總有大把時間,總是這麼快活自在,而且還很容易笑。雖然熠岩完全不清楚說了什麼,可以讓對方如此開懷。
他覺得奇怪,可看著對方這麼快活,他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這是第五次遷移,京國最近很亂,他們搬到了更隱蔽的地方,恐怕沒那麼容易找到了……
熠岩想著,走出帳篷,望了一會山谷口茂密的樹林。
那人每次都趁著暗哨布置完畢之前潛進來,現在差不多布置完了吧……
發了陣呆,他隱隱有些失落,將栓在柱子上的獒犬放了,拿了水囊去取水。
剛到河邊,屁顛顛跟著他的黑獒忽地站住,直盯了林子某處,然後微微搖動尾巴。
“熠岩。”
熠岩轉頭,銀眼皇帝便這麼笑吟吟地出現在面前,
“抱歉,要繞過你們人,晚了點。”
蹲在河邊,看著對方帶著頭白狼熟絡地走近,熠岩一時真不知說什麼好了。
蒼嵐又哪裡需要招呼,在熠岩身邊坐了下來,順手幫忙提住水囊,
“居然搬來這麼遠的地方。”
自然而然地配合著將囊口紮好,熠岩才覺出這樣的情形有些怪異,喃喃道,
“還是被你找到,也許我該告訴門主。”
“你沒告訴她?”
熠岩一愣,隨即陷入沉默。
見銀眼皇帝笑了,似乎真的很開心,他忍不住道,
“因為你不是敵人。”
笑意更濃,蒼嵐伸手,卻不知怎地頓了下,最後只捋了捋捲曲的褐發。
收手躺了下來,他支著頭,低笑道,
“那你不是為了躲我才搬走了?”
“我為什麼要躲你……”
又是那撩撥心弦的低低嗓音,熠岩想也沒想就怔怔道。說完才想起什麼,臉上赤色一閃,正色道,
“京國將要內亂,你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是嗎?我看是風平浪靜啊。”
隨口接道,蒼嵐心情很好。
對方和從前一般的小動作,不斷向他證明這個人活著,只看著熠岩的一舉一動,曾經糾纏自己的噩夢似乎都煙消雲散。
陽光灑在蒼嵐身上,金燦燦一片暖色,讓他看上去就像在自己領地打著盹的野獸,放鬆而愜意。
熠岩不由得看了眼另一邊眯著眼曬太陽的狼王,心道,真是物似主人形……
雖然不想破壞這倆自來熟自得其樂,權衡了下孰輕孰重,他還是好心提醒道,
“以為風平浪靜的恐怕只有京王,商家和太子都在四處活動,如今仁王回來,大亂在即……”
說著他皺了皺眉,困惑地打量著蒼嵐,
“仁王是你放回來的,怎麼你會不知情?”
“嗯,”
蒼嵐又笑了起來,理所當然地回道,
“因為我可是出了名的玩樂皇帝。”
“……”
這話熠岩無論如何也不信,究竟發覺自己擔心多餘,看著蒼嵐笑得燦爛得臉,卻發不起火來,只是愣愣望著他。
蒼嵐見狀愉悅地眨了眨眼,探過身去,聲音更加柔和,一下一下撥動著熠岩的髮絲,仿若和風的低語,
“熠岩對這些很了解,教教我如何?”
“……這些都是門主教我的,”
竟然很喜歡聽對方這麼說話,總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好半天,熠岩才有些侷促地想起回答,
“若你是尋覓賢才,可以請門主……”
他心中不安,沒發現蒼嵐動作僵了僵。
“她對你很好?”
不著痕跡地退後,看著熠岩點頭,蒼嵐瞳孔收縮了一下,卻保持著興致盎然的笑。
“我被人追捕,是門主救了我。”
顯然很樂意和蒼嵐說起這些,由衷的笑浮現在熠岩臉上,他自顧道,
“我不會中原的文字,也是門主教我。門主什麼都會,行軍布陣國策權謀都會一一說給我聽……”
蒼嵐這才發現,他很少見到熠岩笑,只是這麼笑著,耀眼到讓他窒息。
那是說起自己傾慕之人才有的神情,專注純粹。
如數家珍,將口中的門主誇耀了一番,熠岩的聲音漸漸沮喪起來,
“不過我只記得這些,前年大病一場,有些事已記不清……”
他回憶著,不經意抬眼,撲捉到銀眸中寫滿了痛苦,頓時一愣。
只覺得心臟都被那種深刻到骨子裡的痛擰緊,他瞬間忘記了自己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