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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到青嶺的動搖,蒼嵐幾乎可以確定答案。
他心頭一陣懊惱,還想問什麼,卻見對方額上泌出細汗,似乎被抓住的手牽動到痛處。他微微皺眉,檢視的目光沿著手腕,落在青嶺的肩膊上。
猛地拉開對方領口,那裡一片淤青赫然腫起,蒼嵐一滯,不由得鬆了力道,
“這是我弄傷的?”
聲音沉怒。
生硬的語氣讓青嶺面上更白了幾分,他卻沒抽回手,
“不是,陛下誤會了,這是我不小心撞傷,並非昨夜……”
眼瞼動了動,他究竟抬頭,下定決心似的直視過來,適才的慌亂已消失不見,
“……陛下可要親自驗證?”
“好。”
對青嶺的以退為進,蒼嵐回答得眼也不眨。
做太監打扮的人一震,青嶺也是怔住,緊張之色一現,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看著蒼嵐,緩緩解開衣帶。
衣服一件件褪下,青嶺手放上裡衣襟側,仍不見蒼嵐有所表示,眼中似喜似悲,微一動力,拉開繩結,白色的衣襟一點點滑開,露出光潔的肌膚。
接觸到冰冷的空氣,青嶺不由自主地一顫,胸前的柔嫩漸漸挺立,與此同時,一絲緋色爬上他的清俊的臉頰,琉璃色的眼珠卻專注到近乎深情,定在蒼嵐臉上。
蒼嵐垂下眼,確認般撫過對方身體,片刻之後,抬手撫上肋上一道舊傷。
青嶺身上除了這道傷痕,再無其他痕跡,這是一條已經發白的傷疤,顯然當時傷得不輕,以至於在癒合很久以後仍是觸感分明。
蒼嵐當然認得,這是他親手刻上的傷,只是沒想到比他想像得要嚴重。手指無意識地沿著傷口移動,感到青嶺一直在微微發抖,他停了下來,將對方的衣服拉起披上。
身上一暖,青嶺不知是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依舊沒有動彈。
他站得極近,隨著蒼嵐的動作,整個人幾乎納入蒼嵐懷中,他只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住。
皮膚清晰感覺到微溫的氣息,恍惚中,貼著辱首擦過的衣料帶起一陣戰慄,與想像中溫柔的愛撫重疊,他身體發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一直痴纏陛下,卻絕不想逼迫與你……”
勉強出口的話暗啞,把他的窘境暴露無遺。
覺察對方身體的變化,蒼嵐沉默著,卻沒抽身。
只是這麼動也不動地站著,青嶺眼中已光華滿溢,慢慢伸出手,聲音緊繃,
“蒼嵐……我若將京國……”
“皇上,恕小人僭越,仁王殿下是有要事相求。”
門邊的人突地出聲,青嶺一個激靈,瞬間已清醒過來。
蒼嵐回頭,侍候青嶺的小太監早見機退了下去,說話的自然是剩下那人。他此刻不再躲躲藏藏,絕美的臉迎向兩人,悽然中透出難耐的嫉恨。
這個人便是寥落雪,將他的稍縱即逝的嫉意收進眼底,青嶺目光深沉。
蒼嵐自然沒漏了寥落雪的神情,只懶得理會,挑了挑眉,對著青嶺道,
“你剛才去哪裡了?”
“……我去尋無痕,”
青嶺神色一黯,看了眼寥落雪,注意力重又回到蒼嵐身上,遲疑著道,
“昨日,京國商家的武士來找我……”
“鏡花樓的款待,是為了和你碰頭?”
蒼嵐冷不丁冒出一句。青嶺愣了愣,隨即道,
“陛下已知是商家在背後安排?他們不知我住宮中何處,只能使了這法子,不過在樓中耳目眾多,所以便另約昨晚再細說……”
“商家這麼大手筆,只為了讓你見他一面?”
蒼嵐用下巴一點寥落雪,淡淡道。
“不是……”
青嶺欲言又止,寥落雪忽然截過話道,
“啟稟皇上,昨晚殿下未能按時赴約,小人斗膽是擅自進宮的,不想在宮裡迷了路,直到方才被仁王殿下找到。”
“哦?你能混進來?”
蒼嵐眯了眯眼,回到院中的刑夜也聞言向這邊望來,青嶺張口,還沒說話,寥落雪已飛快道,
“商羽有東西要給殿下,小人便是靠這東西進宮的。”
說著,掏出一個令牌。
“京國有變,殿下需回京籌謀,商羽怕陛下不放殿下回去,讓小人攜了這令牌前來……”
京國需要青嶺回去的變動只有一個,便是王位交替,這一點蒼嵐不用想就有結論,難怪商家會這麼著急……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寥落雪拿出的令牌,那是晅國皇帝御賜的令牌,雖不能調動軍隊,出入關卡卻是綽綽有餘。
商羽似乎不知青嶺身上也有一塊,那麼這令牌又從何而來?
可能性很多,蒼嵐沒問,寥落雪卻自己說了出來,
“這是在一個鬼族奴隸身上搜出來的,等到商家發現這是晅國的令牌,已被那人逃了。”
聽見這話,蒼嵐銀眸冷焰跳動,剎那變得森寒無比。
御賜的令牌不多,但加上朝中御史,持有的人也不少,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巧合……這話根本就是為他而設。
察覺熠岩對他影響的人似乎也不少——
是試探,還是陷阱?
“你是說鬼族?”
他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寥落雪忘了回答,顯然猶疑他的無動於衷,蒼嵐更為心中瞭然。緩緩收回視線,又投向青嶺,對方面上掙扎之色漸濃,卻沒說話。
“你也希望我去京國?”
蒼嵐笑了笑,不等青嶺說話,又緩緩道,
“好,我就去一趟京國。”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大概蒼嵐笑得太無謂太突然,直到他消失不見,寥落雪都不知自己算不算得逞。
刑夜一反常態地沒立刻跟上,疾步來到青嶺身前,
“那真是熠岩將軍的令牌?”
“你不必逼問殿下,他並不知情。”
刑夜話音剛落,寥落雪來到近前,先一步答道。
青嶺確實不知商家從哪裡得來的令牌,不過寥落雪的意圖卻再明顯不過,他眼神複雜地盯著對方姣好的面龐,沉聲道,
“無痕,你為何要引陛下去京國?”
寥落雪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淡然回眸,笑道,
“晅京互為盟國,何況晅國現今如此強盛,皇上去去京國又有何妨,難道殿下不想皇上去京國?”
青嶺當然希望時刻待在蒼嵐身邊,而且擔心赫連昱牙死心不息,才沒有出言阻止。但他在京國的勢力雖然日漸鞏固,卻不是萬無一失……
寥落雪一眼看出他的顧慮,又道,
“去京國之時,皇帝陛下將是殿下你一人所有,試試又何妨?”
沒錯,即使仁王眼中只有大晅皇帝,見青嶺這樣委屈求全,他也要一試。至少到了京國,占據上風的就會變成京國仁王,甚至,自己還有機會將他除去!
意識到寥落雪的目的遠超過自己的初衷,青嶺臉色一變。
刑夜抿緊唇,看也不看寥落雪,只衝青嶺道,
“你可以勸陛下。”
“……我說的話,陛下未必肯聽,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並不在給自己找藉口,青嶺真的懷疑自己的話能有多少作用,即使他一直在為從前的隱瞞補救,卻無法逆轉時光。不自覺地按住肋下,那裡的傷口放佛就是見證。
刑夜直視著青嶺,好一陣,忽然沒頭沒腦地道,
“據說馮彥晟天生右心。主上刺他的一劍,其實是正中心口。”
“你為何……?”
“主上出手很準。”
也不管青嶺是何反應,刑夜飛快往對方肋上的傷口一掃,自顧自又道,
“若他想殺你,必定不會失手刺在肋間,剛好避過臟器。”
“……他……”
“在大漠,也是主上授意,讓我們助你……”
刑夜沒有再繼續說,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太多了。
青嶺已是心中通透。
長久的祈盼忽然被人印證,往事歷歷浮現,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幾年來歷練,青嶺不難明白,蒼嵐最初那一劍的用意,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已經恩斷義絕,讓他作為敵國的皇子了無牽掛。
連刑夜都猜到寥落雪亮出令牌不懷好意,蒼嵐怎麼會看不出,他……
原來計算對彼此的不盡相同,蒼嵐也從未放手,卻讓自己以為他早已放手。
決定前往京國,離開之前,得必要的政務稍微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