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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關門鈴響起,應該是小竹到了。史子接起對講機。

  “您好。……咦?……不是,您突然這樣問,我也……抱歉,呃,真的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她慌慌張張地掛上話筒。

  “是誰?”悠人問。

  “電視台的人,說想請教我們現下心情如何……”

  “甚麼啊,是八卦節目嗎?”

  “不是吧,我也不清楚。”

  遙香猛然起身衝出客廳,砰砰砰地跑上樓。

  悠人嘆口氣,“這是怎樣的狀況……”

  “不曉得那些人在想甚麼,我們哪有餘裕應付他們啊。”

  遙香步下二樓,“前面的路邊停著休旅車,還有幾個像電視台的人在附近晃來晃去。”

  悠人走到面對庭院的玻璃窗旁。雖然從這扇窗看不見大門前的路,但受到監視的感覺很不舒服,他連忙拉上窗簾。

  “討厭,這樣不就沒辦法出門了?”史子一臉憂鬱。

  此時,電視傳出氣氛詭異又帶點輕佻的背景音樂,畫面映出日本橋,斗大的字幕寫著:“大都會的死角!東京中心地帶驚傳殺人案!”

  ※※※

  上午剛過十點,小竹帶著兩名下屬造訪。他鄭重向史子致哀後,隨即針對公司的後續處理與史子交換意見。不過,大多是小竹單方面告知,史子僅默默聽著。悠人在母親的要求下同席,但關於父親的工作,他其實一無所悉。

  談到辦喪事的部份,由於遺體尚未交還家屬,他們決定先聯絡葬儀社,確切的喪葬日期,等向警方確認過再敲定。

  至於案件的來龍去脈,小竹等公司的人幾乎都不知情。他們也不曉得武明那天為何會到日本橋一帶。

  “日本橋署剛和公司聯絡,說今天會派刑警過去調查。大概到時才會告訴我們詳情。”小竹語氣沉痛。

  小竹等人來訪期間,仍有不少親友致電關切,史子都讓悠人去應付。雖然明白對方不是出於好奇,而是真的擔心他們的狀況,悠人仍忍不住暗暗抱怨對方不夠體貼。一句“目前還不清楚情況”不知講了幾遍,更別提得耐著性子向對方道謝。

  玄關門鈴同樣不斷響起,大多是電視節目的記者。即使一次次回絕探訪,還是會被追問:“你們有沒有想對兇手講的話?”悠人只好當耳邊風,直接掛上對講機。

  “畢竟是在東京中心發生的命案,媒體應該是打算大肆炒作吧。我們等一下經過時會請他們離開。”小竹臨走前說道。

  實際上,那些人宛如達成協議般,小竹等人離去後,門鈴便不再響起,大概是放棄取得被害人家屬的感想了。

  接近中午,三人簡單吃點色拉、培根蛋、吐司和罐頭湯。由於沒食慾,三人機械式地將食物送進嘴裡,默默無言。

  用完餐,悠人收到幾封簡訊,包括以前的同學及中學時代的朋友,內容全是安慰或鼓勵的話語。但他提不起勁回復,即使試著說服自己,對方是真的擔心,仍不禁懷疑對方是出於好奇。

  “哥。”遙香呼喚一聲,以下巴示意電視屏幕。

  抬眼一看,畫面上映出一幅簡略的地圖,上頭畫了一座橋標示著“日本橋”,悠人不由得心頭一凜。

  男播報員拿著簡報棒在地圖上移動,一邊解釋:

  “……也就是說,這座江戶橋的南側有條短短的地下道,長約十公尺。在地下道內發現的血跡,恐怕是青柳先生留下的。換言之,遇刺的第一現場極有可能是此處。分析目前昏迷不醒的男性嫌犯,當時搶奪青柳先生的皮夾與公文包後,從地下道的江戶橋側跑到橋上,過橋往東逃逸。而遇刺的青柳先生身負重傷,卻硬撐著穿越地下道的另一側出口,走向日本橋。推測有兩個理由,一是試圖逃離歹徒,二是為了求救。”

  播報員說得快速流暢,悠人聽得一清二楚。確實,昨晚刑警也告訴他們,父親是在別處遇刺後拖著身子走到日本橋上。

  可是,一個中刀的人走在路上,難道誰都沒察覺不對勁嗎?

  彷佛看穿他內心的疑惑,播報員又開口:

  “由於知名證券公司的總公司大樓,位於江戶橋到日本橋的這段路上,而案件發生在夜晚九點左右,據附近居民表示,平常那個時間帶,證券公司已拉下鐵門,幾乎沒人進出,加上行人不多,青柳先生很可能途中沒遇到任何人,獨自蹣跚走至日本橋。”

  聽著播報員的說明,悠人不禁想像起當時的情景。帶著胸口的致命傷步行,肯定如身處煉獄般難熬,恐怕平日頑固又好勝的父親,也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父親究竟是想著甚麼踽踽前進?

  況且,為何要走去日本橋?

  小竹他們果真不清楚,那就與工作無關。

  史子不知何時來到他們兄妹身旁,緊捏手巾,直盯著電視。遙香又忍不住低聲啜泣。

  節目中,幾個掛名“評論家”的文化圈或演藝圈人士講得頭頭是道,像是“世風日下”、“人們的心靈愈見荒蕪”、“現代人太過輕賤生命”之類的。

  悠人拿起遙控器轉到別台,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張熟悉臉孔的特寫。那是名中年婦女,悠人思索著在哪見過,史子率先出聲:“是山本太太……就是再過去一點的那戶人家。”

  “喔。”悠人終於想起,他曾在路上遇過幾次。

  “……嗯,他個性非常認真,感覺是值得信賴的好爸爸,看他們一家也過得很幸福,發生這種事真是太可憐了。”山本太太對著麥克風說。

  悠人關掉電視,把遙控器扔到一旁。儘管明白附近的三姑六婆沒惡意,但自家的事被旁人隨便拿來講還是很不舒服。

  遙香拿起面紙擤鼻涕,眼淚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一直哭、一直哭,妳煩不煩。”悠人不耐地罵道。

  雙眼通紅的遙香立刻瞪向他,“沒辦法,我心裡難過嘛,又不像你。”

  “甚麼叫不像你?哪裡不一樣?女生就能哭哭啼啼的嗎?”

  “跟那沒關係,你話是怎麼聽的?我指的是,我很在乎爸,也認為總有一天要好好報答爸媽,哪像你!”

  “說得好聽,明明背地裡都在講爸的壞話。”

  “那是挨罵後才嘀咕兩句,又沒一天到晚在講。你根本是徹頭徹尾地討厭爸,每天都因為不想遇到爸而早早出門。昨天早上不也是?”

  妹妹的反擊一針見血,悠人無法回嘴。

  “我沒不在乎爸啊。”他沉聲道。

  “但是那不是愛吧?在你心目中,爸不過是重要的經濟來源。”

  “囉嗦,妳又好到哪去。”

  “就說我跟你不一樣啊,我打從心底愛著爸。”遙香驕傲地仰起臉,“所以我才會哭。”

  “真是這樣,還老是對爸耍任性。”

  “我沒有!”

  “就是有!”

  “悠人,夠了。遙香也是。”史子揉著太陽穴啞聲制止,“拜託你們,別吵架,好好相處吧。”

  屋內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悠人拿著手機起身說:“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史子問。

  “到外頭走走,反正待在家裡也沒用。”

  “不行呀,要是你亂晃被撞見,不曉得會傳出甚麼難聽的話。”

  “現下出去肯定會被那些媒體圍住。”遙香也抬頭望著他,“還是你想上電視?”

  悠人抓起身旁的抱枕扔向沙發,此時,電話再度響起。

  “又是誰打來……”史子拿起話筒,“喂,這裡是青柳家。……是,那倒無妨。……我知道了,大概三十分鐘後,對吧?好的,等你們過來。”史子有點不知所措地掛上電話,告訴悠人與遙香:“是警方打來的,說有事想問我們。”

  上門的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年輕刑警松宮,及較年長的日本橋署刑警加賀。看到加賀,悠人心頭一驚,昨晚在日本橋署會議室里詢問父親眼鏡盒一事的就是他。

  “心情稍稍平復了嗎?”在沙發坐下後,松宮開口。

  史子端茶給兩位刑警後,偏著頭回答:“坦白講,我至今仍難以置信。就算看到電視的報導,也感覺像別人家的事。直到親戚陸續來電關切,我才逐漸感受到,啊,真的出了大事。”

  松宮蹙著眉,正色應道:“我能明白,你們心裡肯定不好受。”

  “不好意思,”悠人從旁插話,“那個男的現下情況怎樣?就是刺傷我爸的傢伙。新聞說他昏迷不醒?”

  加賀直直望著悠人,開口:“還不確定那名男子是兇手。”

  “話雖如此……”

  “情況並未好轉。”松宮出聲:“他仍沒恢復意識。”

  “是嘛。”

  “我們來打擾,其實是想請你們確認一些事。”松宮自西裝內袋拿出一張年輕男子的大頭照,似乎是從駕照彩色複印下來。“他是目前昏迷中的嫌犯,名叫八島冬樹,漢字是這樣。”松宮翻到背面,寫下“八島冬樹”,再翻回正面。“如何?你們見過此人嗎?還是對這名字有印象?”

  史子接過照片,悠人和遙香也湊上前。照片中的男子面對鏡頭,雙頰瘦削,頗有拳擊手的氣質,一頭短髮染成褐色,眼神果敢銳利。

  “有印象嗎?比如曾登門拜訪,或出現在你們家附近?”松宮繼續問。

  史子望著悠人和遙香,但兩人都搖搖頭。

  “我們都不認識這個人。”史子將照片放回桌上。

  松宮又翻過照片,指著方才寫下的四個字。

  “那名字呢?有沒有勾起一些記憶?像收到這名義送來的郵件、以這名號打來的電話,或青柳武明先生不經意提過。再不然,發音接近‘八島’的名字也行。”

  悠人盯著那四個字,搜尋記憶的抽屜。只是,怎麼翻找都沒線索,確實是完全陌生的姓名。

  “模糊的印象也無所謂,甚至可能是誤會都沒關係,有沒有想到甚麼?八島冬樹,二十六歲,褔島縣出身,現居足立區的梅田,六個月前曾在‘金關金屬’的國立工廠工作。如何?”

  “在‘金關金屬’工作過,是真的嗎?”史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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