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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宮一行人回到一樓,佐伯巡查便領著一名年輕女子迎上來,約莫就是中原香織。她穿襯衫和牛仔褲,加了件開襟羊毛衫,抱著折成一團的羽絨夾克及一個大包包,似乎沒化妝,而且氣色不太好,一頭長髮也有些凌亂。

  松宮等人帶中原香織到一角的咖啡店,幸好這時候沒客人,解釋原委後,店家提供靠里的兩張桌子給他們使用。坂上一坐下就在找菸灰缸,不過醫院內當然禁菸。

  “還好嗎?”松宮問中原香織:“心情有沒有比較平靜?”

  她仍低著頭,小聲回答:“嗯,多多少少。”

  “事情的經過,妳聽說了嗎?”

  見她沒吭聲,松宮潤潤唇,繼續道:“昨晚中央區的日本橋發生一起男性遇刺案。警方隨即展開搜查,發現一名行跡可疑的男子,剛要上前盤問,男子轉身就逃,卻在橫越大馬路時被卡車撞上。那名試圖逃走的男子,就是八島冬樹先生。”

  中原香織抬起臉,視線掃過四名刑警後,望向松宮。

  “我剛剛在報紙上看見那則報導。冬樹沒幹那種事,他不可能殺傷人……那麼恐怖的事……”

  “不過,從他身上找到被害人的皮夾。”

  中原香織睜大眼,虛弱地回句“一定是哪裡搞錯”,便又低下頭。

  “昨天晚上十一點多,妳接到八島先生的電話吧?他為甚麼找妳?”

  “沒特別重要的事……”

  “方便告訴我們談話內容嗎?”

  中原香織沉吟一會兒,“他跟我……”說著清清喉嚨,才再度開口:“他跟我說,馬上就回家,抱歉今天比較晚……只講這些。”

  “沒提到他在哪裡,或為何忙到這麼晚嗎?”

  “沒有。”

  “昨天八島先生是幾點出門?”

  “不清楚,因為我一早就有打工,直到晚上八點才進家門。不過,下午五點左右,他傳簡訊說要去面試。”

  “面試?”

  “應徵的面試。簡訊寫著,找到可能錄用他的公司,等一下會去見對方……”

  松宮傾身向前,問道:“八島先生失業中嗎?”

  “嗯……”她旋即嚴肅地望著松宮:“可是,他絕不會因此襲擊路人搶錢!一定是誤會,一定是哪裡弄錯!”她的眼眶逐漸泛紅。

  “妳先別激動。”松宮安撫道:“我們想請教一些關於八島先生的事,依妳所知的範圍回答就好。首先,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那和案子有關係嗎?”

  “妳不必擔心。若真是誤會一場,為解開誤會,我們需要掌握一切細節。我知道妳很疲憊,但希望妳能儘量配合。”松宮低頭行一禮。

  中原香織見狀,即使不太情願,仍從兩人的生長背景娓娓道來。聽到他倆都在育幼院長大,松宮十分訝異。

  “儘管沒錢,我們還是過得很幸福,直到半年前,他突然遭解聘。那根本沒道理,公司莫名其妙就叫他走路。”中原香織語帶憤怒。

  “那是怎樣的公司?”松宮問。

  “我不清楚細節,只知道是一家生產零件的公司,好像是蓋大樓會用到。”

  “蓋大樓?”松宮靈光一閃,“記得公司名稱嗎?”

  中原香織蹙著眉,咕噥著:“是叫‘金田’,還是‘金本’……”

  “是不是‘金關’?”

  “啊,就是那家。”

  松宮、加賀及坂上互看一眼,坂上立刻對一旁的年輕刑警附耳低語。只見年輕刑警緊張地起身離開咖啡店,應該是急著通知總部吧。

  “關於那家公司,八島先生還提過甚麼?好比聊起公司的誰之類的?”松宮問。

  中原香織有些納悶,思索一會兒後,搖搖頭回答:“沒特別的印象,他只說很突然。他那個人本來就不太擅長解釋事情。為甚麼問這些?那家公司不對勁嗎?”

  “不,只是順便問一下。”

  松宮試圖敷衍過去,中原香織卻無法釋懷地瞪著他:

  “請告訴我事實。你們單方面質問我,太不公平了。”

  松宮一臉為難,身旁的加賀開口:“告訴她吧,反正她遲早會聽到消息。晚報應該就會刊出被害人的背景。”

  的確如加賀所說,於是松宮直視中原香織。

  “其實,在日本橋遇刺的被害人任職於‘金關金屬’。”

  中原香織一時聽不明白,連眨幾次眼後,深吸口氣才出聲:“所以,你們認定是他……是冬樹傷人嗎?那根本……根本是兩回事!他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通紅的雙眸泛淚,她從提包拿出手帕拭去。

  “八島先生這陣子狀況如何?行為舉止有沒有和平日不一樣的地方?”

  “沒有,毫無異常。”她以手帕按著眼角,搖搖頭。

  “那你們的私生活方面有沒有甚麼改變?好的壞的都可以,方便透露嗎?”

  “沒有,跟平常一樣,全跟平常一模一樣啊!”

  她顯然已無法冷靜思考,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抱歉,打個岔。”坂上將一枚拍立得照片放到香織面前,照片上是一把沾血的刀子。“妳看過這東西嗎?”

  香織以手帕按著臉頰,眼神透著驚恐,約莫是刀上染血的關係。

  “他有沒有類似的隨身物品?”坂上追問。

  香織搖頭,“不知道,我從沒見過。”

  “真的嗎?請仔細瞧,會不會是他拿來防身用的?”

  “這不是他的!他不是那種人!”香織像要推開照片般伸手一揮,忍不住趴在桌面放聲大哭。

  7

  晚秋的陽光由遮光窗簾fèng隙透進屋內。悠人將手機貼在耳邊,腦海一隅暗忖:真是的,偏偏這種時候天氣特別好。

  “好,了解,後續老師會處理,你不必擔心。”導師真田語氣凝重,“重要的是,你要保重身體。我想你可能沒食慾,但三餐還是得吃,明白嗎?有甚麼困難都可以找老師商量,我會盡力幫忙。這陣子肯定很難熬,你要多替母親分憂,家裡就靠你了。”

  “嗯,我知道。”

  “那先這樣,撐著點。”

  “好。”悠人回完便掛斷電話。平常有些輕佻、不太可靠的導師,今天這番話倒挺誠懇的。

  悠人決定順便傳簡訊給同年級的杉野達也。中學時,杉野是他游泳社的夥伴,但兩人上高中後都沒繼續參加社團。

  悠人想一想,打上“我爸死了”的標題。

  “你看到標題應該會嚇一大跳吧,但這是真的。電視新聞還是哪裡大概已有報導,總之我爸是被刺死的,所以我暫時沒辦法去學校,先跟你講一聲。現在也沒心情去想念大學的事。安慰之類的就免了,也幫我轉告大家,謝啦。再聯絡。”

  送出簡訊後,悠人再度倒回床上。腦袋很重,全身無力。

  昨晚究竟有沒有睡著,他也搞不清楚,不過不可能閉眼躺著不動好幾個小時,應該有睡一下吧。只是,醒來後當然不會神清氣慡。

  不久,杉野回傳,標題是“Re:我爸死了”。

  “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剛在網絡上看見報導,犯人真過分。總之,狀況我明白了,也能體會阿青你不想被安慰的心情。關於你的事,大家都會來問我吧,到時我會這麼告訴他們的。”

  真是不可思議,像這樣與朋友通簡訊,對父親的死也逐漸產生真實感。家裡失去一家之主,以往理所當然的生活,恐怕再也回不來。如此想著,悠人內心益發不安。

  雖然腦袋還昏昏沉沉,他仍慢吞吞地起床、換衣服,走出房間。一下樓,客廳便傳出史子的話聲。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現下連葬禮的事也完全沒頭緒……就說我不知道嘛……那種事我怎麼會知道?”

  悠人打開客廳的門,只見史子拿著室內電話的聽筒。從她的語氣聽來,對方應該是親戚。

  “總之先這樣,有進一步的消息再通知你們。嗯,好,掰掰。”史子掛上電話,深深嘆口氣。

  “是誰?”悠人問。

  史子沉著臉答道:“仙台那邊,你外婆。”

  悠人點點頭。母親史子的娘家在仙台,舅舅仍住在那裡,外婆也還健朗。

  “是他們先打來的嗎?”

  “嗯,我還想著得撥個電話回去,你舅舅看到新聞馬上打來,講到一半你外婆就搶過話筒,東問西問囉嗦得要命,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啊──”此時,電話又鈴聲大作,史子皺著眉頭接起,看一眼來電顯示,神情和緩幾分。“喂,這裡是青柳家。……啊,這樣嗎?……是,我時間上都沒問題。……是嘛,麻煩您了。……好的,等你們過來。”結束通話後,史子告訴悠人:“小竹先生待會兒就到,你爸公司好像派他當聯絡窗口。”

  小竹是武明的直屬部下,悠人和妹妹小時候就見過他。看情況,武明的公司也已接到消息。

  “松元那邊呢?”悠人問道。青柳武明出生於長野縣松元市,只是老家已不在,雙親也早就過世,青柳家和那邊的親戚幾乎沒往來。

  “唔,我通知過清子姑姑。她似乎還沒看到新聞,跟她解釋很久,才講到一半她就哭了。”

  清子是青柳武明的妹妹,嫁在長野縣內,悠人大概三年沒見過她。印象中姑姑個性好勝,總是笑容滿面,難以想像她掉淚的模樣。

  遙香拖著腳步走進客廳,雖不見淚痕,眼皮卻有些腫。

  “你們有沒有打到學校交代?”史子問。

  “嗯。”悠人回道,遙香也點點頭:“老師已聽說那起案件,但沒想到是我們家,感覺真的很震驚。”

  悠人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畫面出現天氣圖,女播報員正在預告氣象。

  切換幾個頻道,雖然穿插新聞報導的信息節目不少,可是都沒提及昨晚的案件,最後他轉回一開始的天氣預報。

  “電視開著吧,遲早會有哪一台報這條新聞的。”遙香說。

  悠人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其實不想看到父親遇害的新聞,又忍不住想知道大眾媒體怎麼報導。這就像故意壓壓蛀牙,好深刻感受那股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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