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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瞪大眼睛,說:“是襪子嗎?我現在洗。”

  米嘉說:“不僅僅是襪子,連你的臥室都是臭的!味道從門fèng擠出去,哪個房間都能聞到!”

  她一邊生氣地說,一邊舉著一罐空氣清潔劑到處噴,表情惡狠狠的,就像用殺蟲劑噴蚊子一樣。

  最後,她站在作家的床前,對著被子猛噴。

  作家訕訕地笑著說:“現在,你開始用化學武器對付我了。”

  米嘉上班離開之後,作家在網上查了一天西京地圖。

  他記下了距離最近的醫院地址和電話。

  他記下了距離最近的派出所地址和電話。

  他記下了距離最近的幼兒園地址和電話。

  是的,如果精心計劃,走到那一步時,正好趕到醫院,出了什麼事,有醫護人員,馬上就可以進行搶救。

  或者,正好趕到公安局,那裡有警察和槍彈,陽氣旺。

  或者,正好趕到幼兒園,那裡有很多很多孩子……

  九:批薩

  一條狗,一隻爪子被剁下來。

  很多天之後,這條狗一瘸一拐地四處覓食,在垃圾箱旁邊看到了這隻毛烘烘的爪子,前後看看,沒人,於是低頭啃起來。

  晚上,米嘉沒回來,她去參加電視台的一個晚宴。

  作家出去上廁所,窗外響起一陣狗吠。

  他探頭從陽台落地窗望出去,看到一群狗咬在了一起:咖啡色貴賓犬,金黃色的惠比特犬,紅褐色的蘇格蘭獵鹿犬,雪白的京巴,斑點犬,奶油色的沙克犬……

  19號別墅旁邊,是一個寵物遊樂場,晚飯後,經常有人牽著狗狗來這裡遛彎,閒聊。狗的身價往往標誌著主人的身價。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玉米花園裡的糙坪燈都幽幽地亮了。

  作家收回目光,數著步子回臥室了。

  伏食看著他的樣子,肆無忌憚地笑出來。

  作家抬起頭,通過鏡子看了伏食一眼。

  伏食收回了笑聲,卻還是滿臉的笑意,他笑著對作家說:“老師,晚上米嘉不回來吃,我也不想做了。你吃什麼,我給你叫外賣。”

  米嘉沒有雇保姆,每天都是伏食下廚。作家不會做飯,米嘉不在的時候,也是伏食煮飯燒菜,他吃現成的。

  “我要一份批薩吧。”

  “什麼口味?”

  “隨便。”

  “我再給你要一杯羅宋湯。”

  “不用。”

  伏食側身抓起電話,撥西餐店的號。

  作家很客氣地問:“你吃什麼?”

  伏食似乎沒聽見,繼續撥西餐店的電話。

  作家又問:“你吃什麼呢?”

  伏食慢慢回過頭來,怪怪地朝作家笑了笑,用一種極不正常的聲調說:“——你吃批薩,我吃送批薩的人。”

  作家倒吸一口涼氣。

  整個這個世界都失常了!

  電話通了,伏食的聲調恢復了正常,他說:“是西餐店嗎?我是玉米別墅19號,要一份小號臘肉香腸批薩。”

  十:它(1)

  四個盲人,經常聚在一起閒聊。

  這一天,有個盲人提議:花錢請一個模特,四個人一起摸,然後分別講出這個人的樣子。最後,由這個模特來裁定,誰的描述最貼近這個模特的真實模樣。

  其他三個盲人一致覺得:這個遊戲非常好玩。

  很快,他們就找來了一個模特。遊戲在一個空房子裡開始了。

  四個人圍住這個模特,一個個地摸。

  模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第一個盲人說:“他是一個青年男子,個子大約1.80,長臉,剛剛刮過鬍子。”

  第二個盲人說:“錯!她明明一個青年女子,個子大約1.60,圓臉,長發。”

  第三個盲人說:“他是男的!不過,肯定是個老頭,駝背,滿臉皺紋,鬍子有半尺長。”

  第四個盲人說:“你們胡說什麼!她明明是個老太太,梳著髻,插著簪,耳朵上戴著銀耳環!”

  突然,一個盲人不再跟著爭執,一步步後退。

  另外三個盲人也意識到了什麼,同時住口,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伏食不是人。

  只有和伏食近距離接觸的兩個人——米嘉和作家,隱約有一點察覺。

  伏食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他是什麼東西?

  在這個人世間,有些謎解開不如不解開。

  (為了醒目,在這一節章里,我們稱這個東西為“它”。)

  我們來假想一下:

  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被公安局放回來之後,無聲地溜進別墅,這時候,米嘉和作家正在談顧盼盼的事。

  米嘉和作家沒有開燈。

  它沒有聲張,輕輕走近了他們,站在他們旁邊,成了黑暗中的一個聽眾。

  實際上,它在米嘉和作家談論它之前,已經進來了,它聽到了兩個人的全部對話。

  中間,它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在公安局吃了幾頓窩頭,早消化光了。

  米嘉和作家都沒有在意。

  伏食從此知道,那個在玄卦村被害的女孩,因為敲詐,才被米嘉和作家殺人滅口。

  如果公安局不放它,如果它落入大獄,如果它最後被槍決,那麼米嘉肯定不會去公安局自首,洗清它的罪名。

  在米嘉講到,那個女生被殺的夜裡,她聞到伏食嘴裡有一股血腥氣的時候,它突然在黑暗中說——米嘉,我在這兒。

  第二天,它在網上看到了新聞:昨晚,被害死在玄卦村的女孩,被男朋友抱在懷中,在酒樓里舉行了一場空前絕後的婚禮……

  它本來打算把真相告訴那個叫撒爾幸的男學生,暗暗接近撒爾幸之後,卻無意中發現,西京大學有兩個顧盼盼。而敲詐作家的女生,其實是另一個顧盼盼,她還活著!

  它很快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和它在網上交往的目分目分,是另一個顧盼盼,她還活著。

  它覺得,當時她給自己打電話時,那個陪同的女孩應該還沒有死,她是因為感覺到了什麼危險,而希望自己去保護她。

  可是,在她死裡逃生之後,卻一直沒有在網上再露過面。這讓它很失望,很迷惑。

  她應該繼續和自己聯絡,告訴他一切真相。

  她似乎和那個冤死的顧盼盼一起消失了。

  它開始暗暗接近這個活著的顧盼盼,終於知道,殺人者是她的親弟弟由輝。

  這時候,它終於明白了:3月8號那一天,顧盼盼之所以約他去,是想陷害它!

  它的臉當時就變冷了。

  她是它在這個人世間唯一信任的人,在一個個寂寞的深夜裡,她和它曾經彼此溫暖,彼此撫慰,彼此依靠……她竟然給它設置了一個要命的圈套!

  從此,它對這個背叛自己的人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它知道,這個真相,米嘉和作家也不知道,他們都蒙在鼓裡。

  於是,這個熱鬧就更熱鬧了。

  這個東西,每天被米嘉餵養在別墅中,絕頂孤獨。它喜歡看人和人殘殺。

  拋開顧盼盼,它跟誰都沒仇,跟誰都有仇。

  從此,它徹頭徹尾地鑽進了這個曲折的事件中。

  首先,它給撒爾幸打了一個電話,把這個傳奇告訴了他,就像用棍子挑逗蟋蟀,讓它們發怒,然後他坐在旁邊,看它們拼死相鬥。

  撒爾幸的每次行動,都在它綠瑩瑩的雙眼的監視之下。

  撒爾幸跟著由輝逛商場那一次,它穿上了一身破衣服,像個民工,一直尾隨著。由輝買了繩子,假髮,白紗,紅墨水,撒爾幸也買了繩子,假髮,白紗,紅墨水。

  後來,撒爾幸放棄了跟蹤,到電器商場買了一個微型錄音機。它猜測,這個錄音機肯定也是一種報復工具。於是,隨後它也買了一個同樣的錄音機,裝進了口袋裡。

  離開電器商場,撒爾幸走進了麥當勞,它也跟了進去,坐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

  撒爾幸請女中學生幫忙錄音的時候,它離開了,躺在了街邊的一個長椅上,把臉埋在胳膊里,從fèng隙盯著麥當勞的門。

  撒爾幸走出麥當勞,走過來,以為它是一個乞丐,就在另一個長椅上躺下來。

  它沒想到,撒爾幸一睡就睡到了天黑日落。

  中間,它用自己的錄音機錄上了一句:他藏在別人背後,你藏在他背後,我藏在你背後……

  然後,它躡手躡腳地走到撒爾幸身旁,把他口袋裡的錄音機替換了。

  影視公司搞活動,伏食從不參加。

  不過,第二次見面會,它主動去了。

  它知道撒爾幸的44路公交車守候在外面。

  它知道顧盼盼和由輝會來。

  果然,他們來了。

  見面會中途,它出去了一趟,姐弟兩個人正在門口轉悠。它從由輝身旁走了過去,還颳了他的胳膊一下。

  後來,它提前離開了現場,以它非人的攀爬能力,趴在那輛公交車頂上……

  在顧盼盼回西京大學住的那天晚上,伏食也潛伏進了那棟宿舍樓。

  它知道,今夜撒爾幸要動手。

  撒爾幸在廁所里殺了顧盼盼之後,倉皇逃離。

  他走到樓梯口,回頭瞄了一眼,影影綽綽感覺有個人,那個人正是它。

  幾天之後,撒爾幸又駕駛那輛公交車出現在西京大學附近。

  伏食知道,他又動殺機了。

  果然,消失一段時日的由輝,臉色蒼白地出現了。

  在撒爾幸撞飛他的時候,它已經鑽進了公交車,爬進了座位下。就是它一步一步地移動死屍,由輝才一點點爬向撒爾幸的。

  當它把由輝的腦袋抬起來的時候,躲在座位下說了一句話:“這麼大的公交車,只拉我一個人,全世界還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嗎?”

  它並不知道小蕊曾經對撒爾幸說過這句話。

  只是巧合。

  你或許不信,認為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這世上確實有很多事情,令人無法理解,甚至令人驚駭。

  比如,小時候,我——作者——從來都沒有走出過故鄉的大山,卻夢見我在西安有一棟房子,門前有兩根立柱,後來它又不屬於我了。在一個黑糊糊的夜晚,我故地重遊,再次看到它,門前亮著幽幽的燈,心裡十分難過……28歲那一年,我在西安《女友》工作,果然買了一棟房子,門前有兩根立柱,和我小時候夢見的一模一樣。兩年後,我真的賣掉了它,離開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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