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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笑笑,由聽蘭扶著進內室坐下。屋子裡燒了地龍,同外頭的冰天雪地一比,簡直溫暖得像盛春。她坐在玫瑰椅上揉了揉腿,忽然覺得人生果然奇妙。當初她是謝景臣豢養的乾字號,如今再回來,卻已經是這個地方的女主子。

  她望向聽蘭,目光在那張清秀沉靜的面容上細細打量。一點兒也沒有變,仍舊是記憶中那樣的淡漠冷靜,不驕不躁,無悲無喜,仿佛天塌下來也能夠自若以對。她身子微動,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小腹,忽而一笑,道:“這段日子我睡得早,大人都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蘭替她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沉聲道,“回夫人,大人這幾日都是子時過後回府的。”

  子時……阿九皺眉,接過茶也不喝,沉吟了一陣兒又說,“近日朝中可有什麼異動?”

  聽蘭面上仍舊波瀾不驚,搖著頭說沒有,“近日各方相安無事,夫人不必憂慮,安安心心養胎便是。”說著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柔聲道:“大人吩咐過,若是夫人覺得悶,便讓管家去請戲班子到府上來……”

  “聽蘭,”阿九不待她說完便寒聲打斷,她面上仍然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淡淡道,“你對大人的確忠心耿耿,但凡他交代吩咐的事,你都會鞠躬盡瘁一一辦好。可是你既然叫我一聲夫人,便不能欺瞞我,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吧。”

  聽蘭眸光微動,下一瞬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沉聲道,“奴婢不敢欺瞞夫人。”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阿九蹙眉,“告訴我,朝中究竟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周國發兵來犯?”

  聽蘭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她咬了咬牙,心知再瞞也瞞不住了,只好道,“夫人,不是奴婢有意瞞您,是大人有言在先,奴婢不敢抗令。”

  不肯說,她也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迫。

  相府眾人對丞相的忌憚與懼怕深入骨髓,聞言,阿九也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只好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聽蘭應是,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整個屋子裡只剩下阿九一個人,她坐在玫瑰椅上神色凝重,扶著額頭半眯著眼,心頭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不對勁,這段日子以來什麼都不對勁。她發力地揉摁眉心,忽然想起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再見過謝木清。她心頭一沉,左手在小腹前緩緩收攏。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必定是紫禁城出了什麼大事,以至已經出嫁的太后義女都急急召回宮中。

  阿九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沒有頭緒,正煩悶不安,一陣腳步聲卻由遠及近,她微怔,驀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眼望去,卻見丞相一身風雪地進了內室。跳動的火光暈染他的臉,眉目含詩,美得震動心腸。

  他走過來,眉宇間隱隱有一絲難掩的疲色,看見她的瞬間面上卻浮起淡淡的笑,“還沒睡麼?”

  阿九上前替他解流雲披風,低聲笑道:“沒困,你今天回來得很早。”

  “這些日子沒好好陪你,是我不好。”他伸手撫她的臉頰,冰涼的指尖觸上溫暖的肌理,帶起陣陣顫慄。

  她卻沒有躲閃,抬起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笑盈盈地搖搖頭,“我沒有怪你。我如今幫不上你什麼,心中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你再這樣,我可真的無地自容了。”邊說邊將雙手從他的腰間環過去解鸞帶,聲音忽然低下去,沉沉道:“若真要說你什麼不好,那可不是這樁事。”

  他順勢雙臂一收將她抱進懷裡來,垂著眸子望著她,眼中如綴星河,“懷孕的女人果然難伺候,你最近總是不高興。”

  阿九將頭埋進他胸膛里,一陣陣清雅的淡香鑽入肺腑,仿佛能使心神都得以安定。心頭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開口問他,她其實很遲疑。自幼的經歷幾乎將她的好奇心磨礪殆盡,她以前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願意告訴她的,她來者不拒,他不願意說的,她也不會深究。

  可是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像過去那樣心如止水。

  她沉吟著,窩在他懷裡半晌也沒開腔。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輕輕搖著她的肩問,“怎麼了不說話了?”

  阿九咬咬牙,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道:“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和所有人一起瞞著我?我們是夫妻,所有的事情都應該一起面對,不是嗎?”

  謝景臣的眼色微寒,指尖從她的鼻頭划過,輕聲道:“誰對你說了什麼?”

  這哪裡需要誰來說什麼,她不是個傻子,有眼睛有耳朵,會看也會聽,再者說,天底下哪兒有不透風的牆呢!阿九搖頭,抱著他的手臂道:“沒有人對我說什麼,是我自己覺得不對勁,你說,是不是宮裡出事了你不想告訴我!”

  丞相低聲嘆了口氣,垂眸望著她道,“你這樣耳聰目明,有時真讓我無可奈何。”他牽著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來,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說的沒錯,這段日子的確風雨飄搖。”

  果然!她唬了一跳,握緊了他的手道,“發生了什麼事?”

  “春意笑潛入周國皇城,偷梁換柱盜走了虎符,如今正在快馬加鞭趕回京都。只是燕楚嘰似乎已有察覺,免不了是一場惡戰。”他語調平淡,話到一半兒卻合著眸子揉眉心,頓了頓才又道,“如今太后又重病臥床,實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重病臥床四個字仿佛一記悶雷,震得阿九滿腦空白。她面色大變,目光驚疑不定地在他面上來回打量,沉聲道:“落英,太后重病,與你……”

  “……”謝景臣睜開眸子望向她,聲線疲乏,“你懷疑是我做的?”

  她一怔,“我……”

  他唇角挑起一個苦笑,搖著頭道:“在你心中我如此歹毒麼,連親生母親也能下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忽然有些語塞,支吾了半晌才咬咬唇,道,“太后一直都很討厭我,我擔心你為了我……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懷疑你的,是我不好……”

  他別過頭看向窗外,聲音出口,似乎沾染幾分隆冬的雪涼,“不用說對不起。我在天下人眼中原本就喪盡天良,你這麼想,無可厚非。”

  聽他這麼說,阿九眼眶霎時間紅了,抱著他的手臂驚慌道,“你不要生氣,不是你想的那樣,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就算喪盡天良也很好……”

  謝景臣無言以對,這丫頭的嘴皮子功夫實在不怎麼樣,聽聽這話,有她這麼安慰人的麼?他回過身來看她,一眼瞧見那雙紅通通的眼睛,心頭的火氣霎時間煙消雲散了。他無奈,伸手將她抱進懷裡來,柔聲道,“我沒生氣沒生氣,乖,別傷心了。”

  “我不傷心,我就是心疼你……”她紅著鼻頭在他懷裡蹭蹭,吸了吸鼻子又道,“太后福澤綿長,會好起來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他的聲音聽著有些古怪,悶悶的,聽著有些莫名的脆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別胡思亂想,我很好。”

  這個男人,有時候真是倔強得讓人心疼,他對太后的情感其實很複雜吧。畢竟是母子,雖然兩個人的相處古怪而極端,可是血脈相連,如何也難以割捨吧!

  她無聲地嘆息,雙臂用力將他抱得更緊,點頭道,“嗯,我知道你很好。”

  他微微頷首,將頭深深埋進她的烏亮的長髮間,“小九,我有你就夠了。”

  ☆、第82章

  太后垂危,龐大宏偉的紫禁城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風雨中的一葉舟,雨打浮萍,飄搖無定。

  各處佛殿都響徹梵音,誦經祈福的經綸聲綿綿延延盪氣迴腸。回溯往事,當今太后其實並不是聖上的生母。高程熹是個身世可憐的皇帝,他的母親出生低微,乃是一個縣令家的庶女,加之相貌平平,入宮三年也只是個選侍,一直不得聖寵。能生下他,也全仰仗了先帝酒後的一場偶然偶然。後來其母早逝,留下一個皇子孤苦無依,便過給了貴妃葛氏為子。

  有了一位貌美聰慧手腕強硬的母親,高程熹之後的人生可謂翻天覆地,榮登大寶,君臨天下。換言之,若沒有葛太后,便萬萬不會有皇帝的今日。

  自太后欠安以來,皇帝幾乎將大涼境內所有的高僧大德都請入了宮中,由此看來,高程熹無疑是個知恩圖報的孝子。

  只可惜,皇帝的孝心並沒有使滿天神佛動容,太后的身子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黃昏時分慈寧宮傳出來消息,說已停了藥食。合宮震動,仿佛五雷轟頂,宮人們惶惶不寧,一個個幾乎難以接受。

  老祖宗在涼人心中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人,既然是傳奇,便該壽與天齊。眾人不敢置信,太后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前不久才送了寧國公主出嫁,這才多久,怎麼會說不好就不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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