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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裡的消息都長了腿,跑得比雷點兒還快。皇陵走水的事兒把每個旮旯都傳遍了,碎華軒的一眾宮人還在拾掇帝姬出嫁的行裝,宮人們大驚失色,直嘆欣榮帝姬運道不好,皇陵那方多少年了也沒出過事兒,偏偏就讓她給遇著了,真是可憐見的。

  可阿九卻沒什麼反應,早便知道會有這一出,真來了,也只是感嘆一句丞相下手的確很快。鈺淺和金玉是自己人,她也沒瞞著,往後的路一步步該怎麼走,全都老老實實跟兩個丫頭交代了清楚。

  鈺淺畢竟穩重,知道要別離,儘管難過也能咬牙忍下來。倒是金玉哭成了淚人兒,拉著帝姬的手淚如雨下,涕泗滂沱道:“殿下,我捨不得你,我真的捨不得你啊……”

  她心中本就難受,這丫頭一哭她也忍不住了,赤紅著眼睛將她抱得緊緊的,“我也好難過,要我和你們倆分開,我是一萬個不願意的。可是金玉,這樣的節骨眼兒上我和大人都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不是逼上了絕路,我絕不答應你們去冒險……”

  金玉卻一個勁兒地搖頭,雙手將她的手用力握著,“冒險不打緊的,為了你,別說冒險,就是豁出性命我也沒有二話。”她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揩了把臉又說:“殿下,你和大人這一路走得不容易,別看我傻,我什麼都看得真真兒的。你能不去大周和親,我打心眼兒里替你高興,只要你活得高高興興的,我怎麼都值。”

  鈺淺拿巾櫛抹了抹眼角,啐她道,“那你哭什麼?殿下心頭已經夠難受了,還得反過來安慰你!”

  金玉抬起兩手捂住臉,夾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從指頭fèng里溢出來,“我難過啊,我一難過就想哭,不行麼!這一分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面,我不怕死,我就想活著回來看看殿下和她的孩子……”說著話音一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皺緊了眉頭道,“都怪我都怪我,都忘了殿下有身孕了……你快別哭了,這要是驚動了胎氣,大人不殺了我!”

  “嗯,我不哭。”阿九將她和鈺淺摟得緊緊的,“都別瞎想,大人答應過我,無論如何也會讓你們倆平平安安回來。”邊說邊放開,伸手去撥弄兩人的頭髮,“快讓我數數頭髮絲有幾根兒,要是少了一根兒我都饒不了他……”

  金玉讓她給逗笑了,捂著嘴道,“別鬧了,頭髮絲兒怎麼數得清呢!我最喜歡小孩子了,你放心,沒看見你的孩子我不能放心上黃泉路,一定活著回來!”她說著眼神忽然一黯,嘆道,“我和寶德這輩子是不能有孩子了,可就指望你的了。”

  阿九心頭一陣兒發堵,忽然拉著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往後這個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無論男女身份,都得喊你一聲乾娘。”

  金玉嚇得差點兒坐地上去,神色惶惶著直說得了,“你可別把這種話掛嘴邊兒上,這位小祖宗是誰?我當他乾娘,豈不是和大人平輩了?我恐怕活不到回大涼了吧!”

  她想了半天,口裡又說:“謝景臣看著不好相與,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可怕。”

  這回不光是金玉,就連鈺淺都給嗆了嗆,翻了個白眼兒道:“不可怕那都是對您,看看他是怎麼對別人的?”鈺淺將聲音壓得低低的,“陵苑裡那麼多的人,眼也不眨就全給殺了,這得造多大的孽啊。”

  阿九聽得一陣發憷。老人們都說種因結果,她和謝景臣都不是什麼好人,手底下過的人命數不勝數,往後恐怕都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吧!她摁了摁心口,喃喃自語道:“他造這麼大的孽,那我得好好給孩子積積德才行。”

  正說著,殿外有丫鬟進來傳話,恭恭敬敬道:“殿下,寧國公主來了。”

  三人聽後大為詫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鈺淺琢磨了一瞬想起來了,狐疑道:“寧國公主?那不是太后新認的義女麼?還賜婚給了謝大人,她來做什麼?”

  金玉抹了抹臉滿目憤懣,“就是,又不是什麼熟識的人,怎麼還興嫁人前串門兒麼?”

  阿九半眯了眸子一陣思索,又勾起個笑寬慰兩個丫頭,淡淡道,“見見也好。都要當新娘子,出嫁的日子還在同一天,也是緣分。”

  帝姬扶了兩個丫頭的手出門去迎,抬眼看,只見放晴不久的穹窿下立著個妙目含情的美人,五官深邃而獨特,一眼便能看出同中原人的差異。穿絳色的宮裝顯得別有風情,被一眾宮女太監們簇擁著,眾星拱月般施施然而來。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謝木清,謝木清也靜靜打量她,走近了朝她一笑,以極低的音量道:“他的眼光的確很好。”

  她的聲音很小,若非習過武的人根本無以聽清。阿九很詫異,被這話弄得一頭霧水,抬眼疑惑地望著她,“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木清還是笑顏盈盈的,“帝姬不請我進去麼?”

  阿九這才回過神,牽了袖子往正殿一比,“公主請。”說著轉頭吩咐鈺淺奉茶。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殿,宮女們進來奉上茶果便退下了。帝姬疑竇叢生,這個寧國公主是太后選中的人,自然而然被她歸為了太后一黨。之前她以為這公主是來尋釁的,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可看看這樣子,笑顏如花溫風和煦,又怎麼也不像。

  兩人無話,對視良久之後又移開眼,氣氛頗有幾分尷尬。阿九皺了皺眉,最終清了清嗓子道:“不知公主來是為何事?”

  寧國公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帝姬不必稱我為公主,想必我是什麼人你也清楚,叫我木清吧。”

  她怔了怔,掙扎了半晌才喊出兩個字來,“木清,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謝木清唇畔的笑意淺淡,聞言一陣沉默,良久才道,“咱們真是有緣分,天底下這麼多人,能在同一天大婚也不容易。”

  阿九心頭的滋味其實很複雜,摸不清這人的來意,甚至現在還摸不清她是敵是友。但是被一個搶了自己男人的女人說有緣,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只好順著謝木清的話敷衍,“是啊,有緣。”

  木清拿巾櫛掖了掖嘴角,目光望向窗前的幾株盆景,“明日你我大婚,我知道會有另一個女人替你出嫁大周。”說著調轉視線來看她,目光深沉,“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並不會告訴別人。”

  “……”她眉頭深鎖,“你究竟想說什麼?”

  謝木清伸手捋了捋耳後的發,吸了口氣又吐出來,苦笑道:“明日我要與謝景臣大婚,你很討厭我吧。其實阿九,你知道嗎,我才最應該恨你。我與他一起長大,陪著他練蠱練功,看著他一次次受反噬之痛。你知道我為什麼可以與他接近麼?”她一笑,“因為我很早就知道他身上有怪病,不能與人接近,所以便把他中過的蠱毒統統都試了一遍。那滋味痛不欲生,可為了接近他,我全都能硬生生受下來。”

  “……”

  “我是天底下他唯一能接近的人,所以我一直以為,將來他如果會成婚,也只會和我……”她伸手掖臉,忽然一陣失笑,“我真是糊塗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明日上花輿前,我會和你調換,蒙上蓋頭拜天地,旁人以為和謝丞相大婚的謝木清,但事實上,是你。”

  阿九面露訝色,望著她沉聲道,“為什麼?你那麼愛他,從小到大就在等明天,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謝木清重複了一遍阿九的話,又抬起眸子同她對視,道,“你永遠不知道我能為他犧牲到什麼地步。他告訴我,他這輩子只會娶你一個人。我曾經也想過,既然太后也要幫我,那就順水推舟嫁給他。可是我知道,如果我那麼做,他會恨我一輩子。”

  “……”阿九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眼眶漸漸紅了,仰起脖子看著頭頂,又自顧自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你模樣好,腦子也聰明,比我更適合待在他身邊。最重要的是他喜歡你,我一直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動心的,沒想到是你……”她說完從玫瑰椅上站了起來,揩著眼角道,“往後在相府,我也只會是明面兒上的夫人,你可以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

  謝木清說完便轉身欲去,聽見阿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說:“謝謝你。”

  眼眶裡的淚水幾乎要忍不住了,讓她咬緊了牙關逼回去,背著帝姬道:“沒什麼可謝的。拜天地的時候你替我,將來你也要替我,替我好好照顧他。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做不到的事你替我做到,好好陪他走下去。”

  拉開殿門朝外看,細密的碎光流轉在青磚上。木清抬起手遮擋陽光,碧藍的穹頂下,牆頭長了一株枯糙,在秋風中搖搖曳曳。就這樣吧,舊時的悲喜枯榮全都付諸流水,做了決定就別再想,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拿他當哥哥,至少還能守著看著。這麼著,他會厭惡她,沒準兒心裡還會有一絲絲的感激,其實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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