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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提步朝外走,神色從容面色自如,外頭侍候多時的丫鬟趕忙過來扶,一行人重又浩浩蕩蕩地去了。

  阿九倚著門框目送她,面色有些有些松泛,又有些凝重。金玉湊過來看半天,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殿下怎麼了?那女人都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太后又要算計您了?”

  她擺了擺手,寥寥一笑:“不是。我只是有些感嘆,這世道,好人的下場總是沒有壞人好。”

  不得不承認,謝木清真是個偉大的女人,在愛情上面對對人做出退讓,阿九是萬萬做不到的。她骨子裡不壞,可是在這種事上就顯得自私。如果她和寧國公主身份對調,說不定她琢磨的東西就完全不同了。

  有種說法是情貴在一個舍字,也許因人而異,至少放在她身上絲毫不頂用。在相府的五年,她學會了什麼都要去爭去奪,舍能帶給人什麼?只有死路一條。

  欣榮是四更天的時候讓暗衛送進碎華軒的。阿九披著外衫將燭火點燃,照著繡床上的女人細細察看,金玉在邊兒上直驚嘆,看看阿九又看看榻上的帝姬,驚訝道:“還真是一模一樣,要我來看,保管怎麼都分辨不出。”

  鈺淺也緩緩點頭,稱讚道,“大人的易容術出神入化,想必那燕楚嘰也看不出破綻。”

  “……”阿九抬起欣榮的下頷,指腹在下巴的地方撫了撫,微微蹙眉,“不能大意,那姓燕的也是個行家。易容術再高明也只是一張人皮面具,切記不能讓他起疑心,若被懷疑,拆穿便是眨眼的功夫。”

  鈺淺用力頷首,“殿下放心,我們一定會萬分小心的。”

  她嗯一聲,忽地眼圈泛紅,一把將兩個丫頭抱進懷裡,哽咽道:“今日一別,往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遇著什麼事兒了別逞能,想法子告訴我或者大人,他會保全你們的。”

  旁邊的暗衛看了眼天色,朝她揖手道,“殿下,時辰不早了,該走了。”

  金玉取過一件玄色的斗篷替她繫上,紅著眼說,“別依依不捨了,你平時不是最會拿主意麼,再耽誤下去得壞事兒,快走吧。”

  這麼些日子積攢了那多情誼,真要走了變得愈發難割捨。阿九想流淚,又咬緊牙關憋回去,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跟著那暗衛一道從窗屜子上躍了出去。有身孕的女人,再身手了得也讓人不放心,那暗衛一路護著她在夜色里飛檐走壁,一直送到寧國公主的住的承露閣。

  謝木清等候多時,幾下與她換好衣裳便跟著那暗衛出了宮,至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阿九怔怔的,繡床上放著一件鮮艷似血的大紅袍子,妝檯上擺著鳳冠,上頭不知嵌了幾千顆珍珠,光華璀璨得晃花人眼。

  她緩緩在杌子上坐下來,柔嫩得指腹從風冠上徐徐撫過,忽然“砰”一聲響,房門從外頭猛地推了開。

  阿九嚇了一跳,回頭去看,數個宮女嬤嬤捧著一乾物事魚貫而入,見了她也絲毫不驚訝,顯然是打點好了的,朝她蹲身道:“公主萬福。”

  她定定神,讓一眾人平身,幾人復上前伺候她更衣梳妝。

  一個宮女拿了細線過來給她開臉,將面上的絨毛細細去除。施粉,畫眉,描紅,點胭脂,接著便是一個嬤嬤過來替她梳頭,口裡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阿九神思恍惚,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直到眼前被鋪天蓋地的紅淹沒。她惘惘的,任幾個人攙扶著出門,聽見唱禮的太監呼曰:“公主出閣,大吉——”

  迎出門上花輿,一路吹吹打打撒花瓣兒和方印,走到宮門前將好和另一支送親的隊伍相會。

  紫禁城蕭瑟了太久,兩片喜慶的長隊居然顯得突兀異常。交匯了,很快又錯了開,朝著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徐徐前進。天氣出乎意料地好,鑼鼓喧天中花輿到了相府大門前,整個長街上全是看熱鬧討喜氣兒的人,其盛況堪稱萬人空巷。

  喧鬧聲中有錦衣衛沿途護駕,阿九在車輿里顛來盪去,手裡握著的蘋果都開始打滑。忽然聽見外頭唱禮的太監喊落輿,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就平靜了下來。這一日等待了太久,雖然是借了旁人的名頭,好歹還是等來了。

  車簾掀起,她蒙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依稀聞見一陣熟悉的清香,眼來瞬間就下來了。

  大喜的日子或許不該哭,可是她忍不住。從紅布下沿看見一隻修長漂亮的手,琵琶袖是和她一樣的紅色,伸過來牽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喊出一個名字,“小九。”

  淚珠子順著面頰往下落,周遭人聲鼎沸嘈雜無比,可都是虛的。只有他是實實在在的,握著她的手,微涼之中又透出暖意。

  邊兒上的嬤嬤笑容滿面,說:“公主,大人背你落輿。”

  眼前人影晃動,是他矮下了身子。阿九緊張得手都不知往哪兒放,只能讓嬤嬤牽引著才能攀附上他的肩。

  謝景臣將她背起來,背上的人輕飄飄的,像沒有重量似的。他略皺眉,壓著聲音語帶責備,“你怎麼這麼瘦?”

  她用力抱緊他的脖子,蓋頭下的紅唇抿起一個笑來,答非所問:“我覺得很圓滿。”

  ☆、第78章

  丞相與公主大婚,無疑是樁喜事,且這“喜”還不小,舉國歡慶普天同樂。太后與皇帝主婚,朝中但凡叫得上名號的臣工也全都臨席。雖不及和親公主的十里紅妝聲勢浩蕩,卻也撐足了“太后義女”出嫁的體面。

  大涼注重禮節,婚俗也極其繁複,新娘子過門兒得跨馬鞍,過火盆,取平平安安災厄盡除之意。伏在謝景臣背上,阿九能聽見周遭嘈雜的人聲笑聲,最初的欣喜已經平復下去,隨之而來的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成婚嫁人是女孩兒一輩子的頭等大事,任何姑娘都會忐忑不安。帝姬惴惴的,摟住他脖子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使力,忽然身子往前一傾,壓低聲音在他耳畔道:“大人。”

  她眼前是一片艷冶的紅,什麼東西都看不見,只聽見他低沉微涼的嗓音傳過來,輕淺而柔和,“怎麼了?”

  阿九有些猶豫,遲疑了一陣兒才道:“你緊不緊張?”

  很顯然,他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麼個問題,微擰了眉轉頭看她,沉聲道:“怎麼會這麼問?”

  蓋頭下阿九的一張俏臉微紅,似乎不好意思了,半晌才擠出聲若蚊蚋的話來:“是不是來了很多人?我是頭回當新娘子,過去也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緊張死了。”

  這副委屈又膽怯的口吻聽得他想笑,低頭看,胸前是她緊緊交疊的雙手。指甲上塗著猩紅的蔻丹,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妖艷韻味。他微微勾了唇,眼底的神色卻帶著種莫名的悲戚,望著她低聲道:“我不緊張。小九,能娶到你,我很高興。”

  “……”阿九一怔,下一瞬紅cháo直直從面頰蔓延到了脖子根。他不是一個擅長甜言蜜語的人,這會兒冷不丁地冒出這麼句話,著實令人始料未及。然而驚訝歸驚訝,她心中還是歡喜的,漲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你高興、你高興就好,其實能嫁給大人……我也挺高興的。”

  “是嗎?”

  他回應她的是兩個字,唇角含笑輕描淡寫,隱隱又夾雜幾絲熟悉的陰沉。

  阿九心頭一沉面色微變,抱他脖子的手也驟然僵了僵。鮮艷的紅蓋頭遮擋了視線,她看不見他,於是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指尖抬起來撫他的頰,試探地喊他:“大人?”

  謝景臣別過頭嗯了一聲,語氣再度輕柔下來,哂道:“新娘子不能說話,你宮裡的人沒告訴過你麼?”說著稍停了停,又換上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還是夫人心急如焚?”

  阿九一滯,被他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心頭的疑慮也一掃而光。心急如焚?也虧他說得出來!她癟了癟嘴,廣袖下的右手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肩,壓低了聲音叱道:“就知道胡說八道,我有什麼可急的!真要說急也該是你急吧?”

  他挑高半邊眉毛乜她,“怎麼說?”

  晃動的蓋頭下沿露出她小巧起菱的唇,點了胭脂,鮮艷欲滴,揚著嘴角得意洋洋道,“像我這麼好的姑娘,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你能不急麼?這還沒拜天地的,要是我改了主意去嫁給燕楚嘰呢?”

  他聽她一番謬論也懶得反駁了,只是眼底滲出幾絲笑意來。這時,邊兒上伺候兩人的嬤嬤躬了躬身,朝他恭恭敬敬地笑道:“大人,放公主下來跨馬鞍和火盆吧,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謝景臣頷首,矮了身子小心翼翼放背上的人落地,接著便去牽阿九的手。廣袖底下的小手纖細柔軟,沒有絲毫抗拒地任他握在掌心裡。她是柔順的,乖巧的,他甚至能想像蓋頭下她的臉,一定美艷嬌怯得像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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